臥底小組會議的時間本來不是今晚,他們之所以會集體出動,起因隻是降穀零忍無可忍,趁夜把栽原研二叫出來質問∶大家說好在非聯合行動時間裡井水不犯河水,結果你這家夥明目張膽針對我們搞小動作是什麼意思?
質問不至於動刀弄槍,但說到暴躁之處大打出手的可能性極高,降穀零的發小諸伏景光偷摸著跟上來了,荻原研二也很是機智地翟醒了鬆田陣平。
四人在宿舍背後的空地聚首,蓋著從櫻花樹頂投落的陰影,神色嚴肅地兩兩對峙,頗有本來不會打架、可看氣氛似乎不打一場很可惜的架勢。
講真,他們雖然算是在同一個研究所長大的,但從小住著雙人間,熟的隻有自己的倒黴室友,對其他人能記得臉和名字就算不錯了。
鬆田陣平是完全不記得研二以外的彆人,荻原研二正相反,他記得所有人,雖說真正上心的隻有小陣平一個,可有機會為組織"儘忠"的話,他不介意好心地帶著遲早要瘋黑皮和剩半口氣小白鼠殺手一起上路,這麼說起來,大家也是有過命交情的。
他們的這點"交情"放在現實問題麵前,好像稍顯不足——難免,憑虛無縹緲的直覺抓到的"BOSS"隻有一個,能和BOSS打好關係的名額也隻有這一兩個,荻原研二要為自己和發小的生存率做打算,隻能遺憾地撇開另外那對不夠聰明的發小組合了。
當然,拋去陰暗的真心話,他解釋時依然侃侃而談,很有話可說∶"這不能怪我哇小降穀,你自己想想,你和小諸伏白天都在乾嘛。一個偷拍一個偷窺,要麼就頂著寫滿動機可疑的臉莽著頭往前湊,生怕小千穆發現不了你們有問題嗎?我跟你們說,他可是非常敏銳的,不理你們隻是懶得理,千萬彆小看了。"
"什麼小.…不要這麼叫我。"
降穀零露出被膈應到的表情,但很快牙酸一掃而清,他在暗幕中看不清瞳色的雙眼直視對麵攤手無辜辯解的青年,目光更顯鋒銳∶"彆扯是為了替我們打掩護的鬼話,你拽上這個最容易壞事的卷毛頻繁接觸源千穆,每次都故意把我們隔開,沒點小算盤誰信?"
被點名的卷毛眉頭一跳,當即冷笑著甩了甩手腕∶"現在要壞事的是誰?不向大人們報備就把那些玩意兒帶進來,白癡黑皮你還挺好意思。"
"——哎哎好了好了,小陣平先彆說話,小降穀你也冷靜冷靜。"
荻原研二老好人似的把鬆田陣平的拳頭摁回去,轉向麵帶慍怒的金發青年,仍擺出要好好講道理的模樣。
如果要和平解決這檔子事,他會直說一共五個人,五人同時注意到了一個素未謀麵的路人有多巧?要麼他們有問題要麼這個路人有問題,再往下深究,真相基本就**不離十了。
顯而易見,荻原研二刻意繞開了真相直通車,降穀零兩人精準紮進牛角尖,暫時還沒注意到共通的疑點,他也就順勢推出粗看細品都完全沒毛病的說辭∶"Gin大人通過組長向我們轉達的核心宗旨是什麼?低調,安穩,把自己當做平凡普通的警校生,不在任何人麵前露出端倪,沒錯吧?"
"沒錯!"
降穀零燃起萬分積極重重點頭,發呆到現在的諸伏景光慢慢點頭,跟他站在一邊的鬆田陣平不情不願,在他的瞪視下才勉強小引弧度地抖了一下腦袋。
"所以咯,我是在力圖更完美地完成任務哇。"
荻原研二認真∶"普通學生是什麼樣子,我們也該是什麼樣子,特立獨行的人有是有,但都是少數,大部分人跟聊得來的同學交朋友很正常吧,正好我給小陣平善後的時候跟源千穆搭上了話,一來二往覺得他不錯,在警校期間最先發展的朋友就他了。"
源千穆要背景有背景,本人的實力經過觀察也絲毫不差,如果能成為他們這些臥底在警方內部構建的關係網的一員,不用想也知道大有裨益。
荻原研二言真意切,每一個字皆在為組織的利益最大化考慮,頓時組成連擊,撞動了降穀零這個組織至上BOSS狂信徒冷如鐵的心,他幾乎要被徹底說服了一
"你們當正常交友普通警校生,我們就是特立獨行問題學生?"
"嘖。
鬆田陣平發出頗為煩悶的聲音,卻沒有反駁的意思。
研二總是會代他做決定,他也習慣了按研二說的做。
考進警校當臥底是熱愛的組織的命令,他不情願也必須執行,而跟源千穆搞好關係,是研二跳過原因直接對他說出的請求。
雖然鬆田陣平很不喜歡源千穆。
對,相當不喜歡,因為那家夥總是拖著一具距離變成屍體隻差半口氣的病秧子身體,堅持在不適合他的跑道和訓練場上自己跟自己較勁,一番折騰下來臉色比剛刷上牆的白漆還要慘淡,鬆田陣平遠遠望見就覺得礙眼無比,若不是極度熱愛警察這一行業,根本不可能像源千穆這麼拚。
他看著看著莫名心裡堵得慌,渾身不利索,似有一股說不清的火氣與急躁從心底往上冒,短時間內坐立不安,時間一長險些控製不住雙腿,要衝過去把那家夥拽走,強行塞進最適合他的醫務室-這又是為什麼?
不清楚,但既然如此難受,那麼肯定還是因為"厭煩"吧。
這些有的沒的不重要,鬆田陣平自己糾結了一陣就丟開了,反正,就算心中不爽,他還是答應了研二,"和被你嚇到了的可憐同學"好好相處。
"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各用各的方式偽裝,互不乾涉,最好也彆跟你們撞挑中的人選,荻原,你的意思是這個對麼?"
"大體是這樣,不過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生硬嘛,小降穀你們要是需要支援,隨時找我們幫忙也沒問題哦。"
"我對你口中的幫忙持保留態度,還是免了,如果有問題,我們自己可以解決。
話到此處,降穀零似是終於接受了栽原研二的說辭,同意在源千穆的問題上後退幾步,他和景另尋目標...才怪了!
"交友遊戲隨便你們怎麼玩,我還是要調查這個人,兩碼事,不要妨礙我。"
降穀零的不依不饒十分令荻原研二頭疼,可他一時也沒有彆的辦法,死腦筋的黑皮雙手環胸,壓低後沒來由顯得陰森的嗓音破開黑暗,清晰傳至每人的耳中∶"源千穆,體檢和麵試都不可能正常過關的人,通過家族的人脈被特招進警校,我的直覺明確地告訴我,他有問題,必須密切關注。"
"他身上還有更多疑點,最明顯的
"源君,的確非常特彆。"一道平靜的聲音忽然截斷了降穀零,開口的竟是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黑發藍眼青年。
諸伏景光仿佛終於找到了自己能積極參與的話題,嘴角不自禁勾出欣喜的笑,降穀零可以不用說話了,他迫不及待地幫發小——列舉∶"源君有在故意與其他人錯開作息時間,每天最早到教室,訓練後最晚離開更衣室,從不去澡堂泡澡,在人最少的時候進入淋浴間,隻選最角落,隻在第九號窗口打飯,吃飯隻坐在C區被立柱包圍的位置,想回避所有能回避的交流。
"呃?小諸伏,你知道得還挺………"
"喂景、你先等下
"源君最常用的文具是筆尖削得粗圓的鉛筆,餐具從不用筷子,不會用熱水瓶打剛燒開的水,平時隻喝溫水,不管他身處在哪裡,總會下意識避開帶尖角的東西,他的射擊天賦很強,但槍械沾手即丟,他還會本能地遠離所有具備一定風險的工具或者活動,避不開的訓練會想方設法節約體力,從他自己改動過的跑步姿勢就能看出來。"
"...n
諸伏景光對詭異的沉寂渾然不覺,眼前抹黑,也看不清楚荻原研二和鬆田陣平陡然變化的眼神,他還在興致勃勃地繼續講述∶"源君的身體確實相當不好,我推測他的體力不到我們的一半,可能還有些先天不良。可是大家,你們有看到嗎?他在繁重的訓練中獨自忍受痛苦的樣子。"
"那麼漂亮的顏色,被汗水全部打濕了,疲憊的四肢丟光了力氣,但他還是咬著牙,掙紮不已地,慢慢抬動了手腳,好像—瞬間更黯淡了,不,更耀眼了……."
"不對,這家夥是變態嗎?!"
有人聽著聽著大受震撼,正欲再發言時被旁邊的發小暗踢了一腳,示意閉嘴。
諸伏景光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裡,渾然忘了自己是來幫試圖單打獨鬥的發小壓場子的。
"明明這條路根本不適合他,拚命隻會碎得更快……當然會輕而易舉地破碎吧?他本人的感受隻會比我們所看到的更難熬,但他還是——堅持下來了,啊,竟然……真的,堅持住了。
"可是,為什麼?"
青年的語氣隱含激動,聲線似又有些微的戰栗,而當他自語到最後,話音中多出了萬般不解的困鎊
諸伏景光看到源千穆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分外獨特的顏色吸引了。
紅發青年有著他最熟悉也最喜愛的顏色,就像從他因用力過猛而顫動的指縫間漏泄的渾濁鮮血,初始好感來得順理成章。
可沒過多久,諸伏景光就疑惑地發現,源君的發色其實比血色淡了幾層,遠沒有初印象裡那麼漂亮,但奇怪的是他已經意識到了誤解,對源君的親近之意仍舊源源不絕,很難克製。
尤其是在他帶著疑惑觀察了一陣,無意間捕獲到源君的許多"秘密"後,那份純粹的欣賞陡然加深便亮,隱隱添上了好幾分灼熱著迷的氣息。
哪怕過程痛苦無比,依然一次也不曾放棄,多頑強,多偏執——-明明他留在人間的軀體是何等的脆弱,光是活著便極不容易,為什麼就是要因難而上,不肯放棄一點點,好讓自己輕鬆一點點呢?
這時諸伏景光還隻是被迫站在遠處旁觀,他的好奇心便控製不住地滿溢而出,紅發青年表現得越痛苦,他的眼眶越是酸楚,近乎感動落淚。
對方的紅發會由於疲倦難受等等原因黯淡許多,淬滿冷漠與對隨意靠近之人警告的紅眸也會失去光澤,獨自站在隊列最後,弱不禁風的身板被冷汗壓得更加清瘦,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窺探,呼吸短暫地凝滯,反而覺得映入眼中的色彩簡直說不出的美麗。
他很想、很想走過去,張開雙臂抱一抱源君——控製住眼神不往那好似很容易折斷的脖頸上瞟,再問問源君願不願意吃他親手準備的飯,他在大學期間自學了廚藝,水平應該還算不錯。
源君的身體如果能養好一點,肯定變得更有光澤,顏色也能更好看?正好他關於源君黯淡些還是鮮亮些更漂亮的困惑,要實際對比了才能知道。
諸伏景光如此暢想,心頭跟源君拉近關係的渴望滿滿寫在眼裡,他直接代表降穀零真情發言;"我們也想和源君做朋友,更好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隻要不引人懷疑、不暴露身份就行的話,請讓我跟零也加入吧,荻原君!鬆田君!"
荻原研二∶"?"
鬆田陣平∶"?"
降穀零∶"??我不想!不是,景,這裡好歹是條子的地盤,你再想對源千穆下手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