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番茄、生菜、芹菜,準備這麼多應該夠了。話說,景,你有沒有覺得鬆田那家夥最近變聰明點了?
咚、咚。
零,放過三明治吧,芹菜三明治你單獨做給自己吃還行,大家的份就算了。啊,其實……我覺得鬆田很聰明,每次都是他最先找到千穆,真厲害啊。
冬、冬、咚。
他那是靠直覺作弊好麼,誰知道那個卷毛笨蛋突然覺醒了什麼特異功能,連人都肉眼可見變精神了....
景,你在做什麼?
咚!咚!咚!
—聲聲砸進魂魄的沉沉悶響忽然停了。
我想把這根骨棒切開,這樣燉進湯裡更營養,不過藤原老師家的菜刀,嗯,應該是太久沒用了,有些鈍。
諸伏景光下意識想抬臂蹭掉臉上沾到的東西,動到一半,似是臨時想起這麼做很不衛生,才把手重新放下,對占據料理台右側空檔折騰三明治的發小歉意一笑∶我去換一把,還好來的路上買了一套新廚具。
眼尾上挑的藍眼圓亮清澈,黑發青年做著燉湯的前置準備,舉動稍顯粗魯,卻絲毫不影響鐫刻入骨的柔和氣質——即使他手裡握著一把卷了刃的菜刀,秀氣的麵上零星濺落被劈砍得稀碎的骨渣,麵頰緩緩滑下些許仿若雨水的血沫。
沒有人能說此時的諸伏景光不平和溫柔,降穀零也不能。
雖然金發青年暫時擱置自己聽完流程和訣竅就直接上手製作的三明治,審視景的眉眼神情時,沒有正常人見此幾乎都逃不掉的驚悚反應,他的目光卻淩厲如薄刃,一掃便將發小覆蓋住真實麵孔的平靜刮下。
他口中問的也暫與心中想的風馬牛不相及∶你丟洗菜槽裡的魚怎麼辦,不是已經清理好了嗎,中午不吃了?
我把魚殺好才想起來,乾穆不能吃海鮮,也不能吃刺身,乾脆將就他的口味,大家應該都不會有意見……吧?
諸伏景光笑著說。
他扣住菜板的左手邊,被不夠鋒利的菜刀開膛破肚的死魚扭曲地躺在槽池中,與魚身分離的魚頭早早被暴力碾得稀爛,勉強還成型的渾濁眼珠擠壓出來,滾落進隨意丟棄的內臟堆裡,成了猩紅之間唯一的白。
之前他扭開過水龍頭,水流嘩啦衝刷了一陣,還是沒能把血水衝乾淨,沒入帶紅積水中的無頭魚身微微漂浮,魚尾搖擺,好似起死回生。
降穀零根本沒看那條可憐的魚,他看的始終是諸伏景光。
景的心情很不好,這段時間一直如此。他發現了,並以最好的朋友的身份及時開解,但未能起到效果不說,景的狀態還在不斷向下滑落。
降穀零沉默了很久,諸伏景光也漠然。
被劈出一長條裂縫的豬骨漏出了更多的油脂,把案板弄得更加一塌糊塗。
藤原老師家的廚房足夠寬敞,外側的拉門關閉,其他人在樓頂的花園曬太陽順便等著開飯,聲音傳不到第三人耳中。
隱秘的條件齊備,降穀零方才將那番話字字清晰地道明∶景,我們已經出來了。
環境變了,活著的方式變了,你沒必要再想方設法地殺死自己。他又鄭重地加了一句,專程強調般壓低音量,說給自己和景聽,我們的所有,都是為了任務,為了BOSS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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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話既是安慰,也是警告,他看穿了諸伏景光心中埋藏最深的渴望,提醒他不要亂來,他們的命從始至終隻屬於BOSS,即使是自己也沒有肆意揮霍的權限。
諸伏景光藏在淡笑下的勉強極難察覺,藍眸裡的迷茫一閃即逝。
他本來張了張口,有心想借著激動為自己辯駁——零,你誤會了,我沒有想死的意思。我要為BOSS的期望而努力啊,隻是,我不知道.……
任務的進展無比順利,鬆田陣平撇開組員單獨跟源千穆聊天的事情敗露後,他們打著心理不平衡的名義一窩蜂湧來,一人偷跑變成集體碰瓷,最後在一番強扭的瓜必須甜的蠻不講理操作後,四處抓貓五人組半強行地升級成違法亂紀六人組,這個成員形影不離的團體整日縱橫校內外,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他們好得穿一條褲子。
源千穆想把他們甩開也甩不開了,拋開主角團足夠難纏的本質,他不得不顧及又一個瘋狂席卷警校的謠言∶絕世猛男靠絕對跟暴力沒關係的人格魅力,徹底征服了同期學員中最驚才絕豔的五個人,竟然還不滿足,他的下一步就要將戰火鋪設到全校,踩同期揍教官,成為牛逼程度遠超幾年前某個傳說級彆前輩的新生代霸主。
當年那位隻打聽到姓黑澤的前輩隻暴揍了同期,姑且沒有喪心病狂到對教官下手。
源千穆也沒有這麼喪心病狂,要知道如果時光能倒流,安寧能再來,他連同期都不想揍。
然而四下妖言惑眾,如今再解釋也晚了。
已知不管他躲與不躲,結果都會被主角團騷擾,非自願地成為百年一遇校霸猛男,於是源千穆選擇擺爛。
任憑身邊熱情如火地圍了多少人,蚊子嗡嗡有多吵鬨,置身中央的他不說不聽不管,最後堅守的底線是絕不參與劇情,一有事件發生立刻繞道化身背景板,混一天就算勝利了一天。
與源家關係甚好的藤原副班將他們六人急速催生的深厚友誼看在眼中,大方地借出了自己在警校附近的房子,給他們做休假日的活動基地,平時沒事,會做飯的小年輕也能過來借用廚房,給吃膩了食堂的大夥開開小灶。
這個小年輕—開始說的是諸伏景光,六人裡隻有他會做飯,後來臨時加上了對烹飪有興趣,當場拜師學藝的降穀零,廚房約等於被他們承包了,其他人要麼懶要麼廚房殺手,好心打下手也是幫倒忙,自是被掌勺者不客氣地趕走。
一切皆朝著令人歡喜的方向發展。
諸伏景光實在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迷惘,為何會……像心臟徹底死去一般消沉。
明明彼此間慢慢搞好關係的六個人裡也有他,他卻莫名仿佛置身之外,以旁觀者的身份忐忑不安。
他看著獲原研二自覺擔當起團隊關係的紐帶和滅火器,滅的主要是源乾穆被他們氣出來的火,但有的時候,反而是他不動聲色把源乾穆氣得更慘。
說鬆田陣平越來越聰明了不是在損他,事實確實如此。從一個死氣沉沉的空殼恢複成有了自己的意誌、逐漸活生生起來的人,如此大的變化,再遲鈍之人也能深刻感受到。
前幾天以上提及的三個人晚上溜出校門,據說有人為了一副一見傾心的墨鏡在外麵惹了事,被迫打了場黑拳,打贏了,拿到墨鏡愛不釋手,代價卻是三人差點趕不上晚點名被處分,全靠裁原研二的高超車技才逆轉了局勢—但這個大功臣也因為車技太神,之後被源乾穆追著揍了三天,沉迷墨鏡的鬆田陣平忘了幫忙。
組長白天眼睛不帶移地盯著他們五人,晚上召集來自組織的四人開總結小會,強調這不許那不許的次數明顯減少,語氣從勒令變成了代表彼此熟稔的閒聊,隻有快成壓軸口頭禪的那句話永遠不忘∶千穆的身體情況都知道了吧,你們平時穩著點,彆把他氣過頭了!尤其是你,零,挨了十幾次打,確定我們五個一起上也打不過他了,你還不信邪乾嘛?
我早就沒有找他茬了,光明正大的對練還不行?經過反複的觀察,我發現了他除體力之外的又-大破綻,下次對上,我一定……!
是警校生精神飽滿的語氣,過去被評價為會妨礙到任務的幼稚意氣之爭以最為自然的姿態展露出來,諸伏景光從旁凝望他頭一次在黑暗裡也這般明亮的眼,也就是在那一刻警覺,發小的身上全然沒了組織成員降穀零的陰暗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