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m,假設我沒理解錯,你的意思是……”
剛點起的煙夾在左手的食指與中指間,似是伴著沉思抖了一抖,下一刻,帶火星的煙頭便在半空中轉彎,被人摁到了臨時充作煙灰缸的真皮沙發表麵。
“——我被甩了?”
略微漏出了點怪異之色,但語氣裡並不存在氣憤或是激動。
反問確認的男人把自己大半的重量全攤進了沙發,到腰的長發壓在身後,綠瞳半眯著直視前方。
隻看這雙冰冷深刻其中的眼,無時無刻不散發頭狼即將狩獵的侵略性,短暫一瞬的對視便足以令獵物膽寒怯弱——但是,再看他實際做的事。
上萬美金的沙發被他隨手燙出了一個窟窿,與火星親密接觸,很有燒起來的風險,可這人就是毫無擅自毀壞據點內置公物,為組織增加了又一筆財政負擔的自覺,從裡到外透著一股什麼都不上心的懶散。
“對。”
異常乾脆的回答似是帶來了小小的打擊。
男人頓了頓,從坐在他大腿上的女人手持的煙盒中抽出一根煙,重新叼起,這次沒急著點燃:“具體理由?我以為,嗯,我們的關係能維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畢竟我們各方麵都很契合,尤其是,最難一致的立場和誌向方麵……”
“問題就出在這裡,親愛的秀。”
金發碧眼火辣迷人的美麗女士吸了一口煙,按在男人胸前的手指輕敲的同時俯身,兩根煙頭輕輕相碰,似要將曖昧和微火一起傳遞過去——然而,在男人略微舒展身體,等著輕鬆吸氣,任由□□儘情摧殘自己的肺部時,女士香煙被主人夾在指間移開,一團冷漠的煙氣徑直噴到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臉上。
“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怠惰的乾部,哦,不,連初入組織懵懵懂懂的小朋友都比你勤奮,你自從得到代號以來,總是找借口待在美國,一共做了幾個任務?”
“呃。”
“我聽說,Gin大人是你曾經的搭檔,但你們甚至沒有見過一次麵——你那時候說你病了,一個人去島國會水土不服?天啊,天啊,秀!你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關於這件事我也很後悔,早知道能有一個和那位大人留下交情的機會……”
“如果時光倒轉,你還是不會去島國,因為你嫌麻煩。”
“抱歉,朱蒂。”
“不,秀,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你是一個除了懶惰悠閒沒有奮鬥目標外近乎完美的男人,但,我們很明顯——不合適。”
一錘定音,火熱性感的現女友秒變冷酷無情的前女友。
“不合適”說得還是太委婉了,根本原因是:談情說愛以及愧為組織資深黑二代、本人毫無上進心的前男友嚴重影響了朱蒂女士自己上進,前男友既不想和自己愉快地你殺人來我放火,又因為太摸被親爹媽外加弟妹看不順眼,不能幫自己加速升遷,光有一張臉和身體本錢有什麼用?睡完了立馬踹掉。
“再見了萊伊,我忠心希望你兩年後還能活著。”
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朱蒂挎起丟在桌上的小包,朝門口走去。看在虛假地愛過的份上,她最後給出了一個敷衍但又格外有誠意的祝福——這位摸魚男士的母親曾憤怒宣布,給萊伊四年時間,再不做出有資格得到BOSS誇獎的大成就,繼續給他們赤井家丟人現眼,她就親自清理門戶。
四年已經用掉了兩年,七年前就得到了代號的黑衣組織精英乾部赤井·萊伊·秀一先生仍舊蹲在美國,卡著組織規定的保底任務量做事,沒事喝喝酒抽抽煙泡泡妞,也沒見他要向都是雙麵臥底的雙親看齊,禮節性混進FBI當臥底。
“呼,分手的事情我尊重你的意見。不過,說實話,你和母親都誤會我了。”
朱蒂目不斜視,腳步不停。
“我雖然覺得殺人太簡單了,不太想浪費美好的休閒時間,但還是很珍惜自己的命啊,母親的要求自然是放在心上的,表麵上我好像什麼都沒做,但事實上,兩年前,我就已經開始行動了。時間還早,你想多坐一會兒,順便聽聽故事麼?”
“哇哦?真意外。”
朱蒂在距離門口三步的位置停下,回頭時已然挑眉,露出好奇的表情。
暗示自己做了實事不能叫懶散,希望她再考慮考慮的言外之意被她自動忽略,複合是不可能複合的,不過前男友不動聲色支棱起來的故事倒是很有趣,朱蒂不介意在這個看著便很養眼的男人身邊消費半個悠閒夜晚。
原路返回後,她坐到男人對麵的沙發,伸手給自己倒了半杯黑麥威士忌,雙腿優雅交疊,手中晃動酒杯,用冰塊與杯壁的清脆敲擊聲作為伴奏:“樂意至極。那麼秀,兩年前,你做了什麼?”
男人把嘴裡的煙取下丟掉,也將酒杯握起,嘴角含笑,不緊不慢道:“我在很早以前,盯上了一條大魚。這條魚和本質相同的其他食腐生物一起,生活在渾濁漆黑的沼澤裡,這片沼澤很深,汙泥遮擋了視線,這條大魚以為同伴看不見它,於是小心地甩尾,濺起波瀾和泥點,用來掩飾住自己想浮出水麵的願望。”
“永遠沉在泥沼深處可能會窒息,浮出水麵不僅會窒息,還會被不適應的陽光烤化,我本來想著這條魚比誰都熟悉這片沼澤,應該不至於這麼蠢才對,結果……”
“它還是愚蠢地跳了出來,被等在岸上的你抓到了?”
“沒有這麼快,畢竟是一條難以想象之大,愚蠢之餘又相當有耐心和智慧的魚啊。我嗅到了腐爛的氣息,順著氣味找到它,即使已經夠小心了,還是引起了它的警覺,它突然之間不再往上浮,反過來一鼓作氣沉到了最底,嗯,這個反應一度讓我感到不解,甚至開始懷疑我的猜測是錯的……但直覺告訴我,這條魚還是藏著能引起我興趣的秘密,所以我不準備再等,直接跟了過去。”
“積極得有些不像你了,看來果然是條足夠吸引人的魚呢。後來呢,你發現了什麼?”
“我到了島國,先拜托表妹幫忙弄了個假身份,此後一直以假身份四處轉悠。一時無聊,我混進了一個挺有意思的俱樂部,俱樂部的會員全是一群家裡有權有勢、為了刺激不介意違法犯罪的年輕人,俱樂部向他們提供槍.支、毒.品、性.愛場地、殺人遊戲,鼓勵他們神經亢奮後自相殘殺,最後的勝利者再在攝像頭前自殺。”
“沒什麼新意的玩法,但是隨意打發時間還可以。”
“有意思的不是這個,而是一個,和我一前一後‘誤入’俱樂部的——人。”
男人坦言,他本來隻是打著進去看看熱鬨,等到人死得差不多了再把不懂規矩的主持人和觀眾殺掉的主意,但沒想到遊戲才剛開始,就被意料之外的人暴躁地毀完了。
加了料的雞尾酒送到麵前,在酒吧內霓虹燈的照射下,顏色變化五彩繽紛,甚是好看。這人垂眼注視著酒水,麵上露出的笑容更好看。
鑒於這個人本身就是長相格外精致的人,某些標誌性的外貌特征在世間極為少見,不免又為他添色了幾分。進門就注意到他的會員們情不自禁圍攏在他身邊,被“騙”來當“殺人遊戲指定獻祭小羊羔”的男人也看著他,留意到了他微不可見的表情變化,以及隨後驚為天人的一舉一動。
“他突然掀了遊戲桌,把玩家、主持人、觀眾全滅。啊,隻打暈沒殺人,這點十分可惜,因為他很快就叫來了警察,他自己也是警察——顧問,總歸就是那邊的人。”
不過還是有人死了,責任在看了半天熱鬨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幫忙的男人身上。
由於過於震驚,男人慢半拍地撿起自己“樂於助人的外國友人”的人設,在一片混亂中不小心手抖了抖,扭斷了本該被他“協助打暈”的主持人的頸椎。
“很不誠實哦,秀,跟一不小心沒關係,是你當時太興奮,故意這麼做的吧。嗬嗬——這場遊戲其實是你準備的,你把大魚引入局中,這時它終於上鉤了對嗎?”
“沒有。”
“咦?”
“我說了,隻是巧合。我隨意找了一個遊戲打發時間,剛好碰到了另一個想要借此發泄怒火的人,我們的目的都與遊戲自身無關,很有意思不是嗎?”
“那你去島國到底做了什麼……”
“因為他實在太有趣,有趣到讓我不由得興致勃勃地改了計劃,那條愚蠢的魚還會不會浮出水麵,自那一刻起就跟我沒關係了。”
“………………”
“珍惜你人生中的最後兩年吧,再也不見。”
自覺浪費時間聽了一堆廢話的前女友刹那變臉,把沒喝兩口的酒砸回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朱蒂——好吧,我很抱歉。”
男人坐得穩當,看似無奈地皺了皺眉,卻完全沒有要繼續挽回的意思。
前女友摔門消失之前,他又道:“我還要對你說一句對不起,希望你能原……”
“砰!”
“——原諒我,故意隱瞞了你的仇人是誰。”
含笑的自語被距離阻隔,朱蒂已經聽不到了。
對這一可惜的結果並不意外——應該說,從頭至尾都是故意而為的男人,好似很遺憾地搖搖頭,把自己更加放鬆地往後靠,透明杯沿抵在唇邊,他獨自悠悠慢飲。
有一個秘密,朱蒂在與男人交往的期間始終沒有覺察,當然,不是她的問題,即使是最了解他是什麼德性的家裡人,也隻能窺見些許,看不見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