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太白樓口瞪目呆的數十人,劉瑜和蘇東坡上了馬,由著一隊甲士護衛,快馬加鞭往皇城而去。被縛在太白樓的方嫣然,直到再也聽不見蹄聲,長歎了一聲:“劉子瑾真風流人物,我先前卻是小看了他!”
八指半需也被縛在一旁,臉上卻不減暴戾之氣,聽著方嫣然的話,不以為然地說道:“方家娘子,這劉某人,不就是他娘的臭不要臉嘛!先前為了報私仇,連聖旨都不接;後麵又來標榜自個是什麼忠臣?我呸!老子真瞧不上這樣的貨!”
方嫣然偏過頭去,望了八指半一陣,才幽幽歎了一聲:“在你看來,他是個臭不要臉。”
“於我看來,此人便是風流人物。”
“他在這關節,報了私仇,正是一本萬利,全然不費半點工夫;自事了結,他應蘇大才子那一句,卻不是為了吹捧自己,而是把態度表出來,私事已了,那就是全心全意,為君父驅使此後不會再生枝節。他也必須要有這一句,方才能讓傳旨的蘇東坡,好在官家麵前複命!”
八指半聽著,真如一團迷霧在眼前拔開。
劉瑜不來這麼一句,是不是接著分派什麼任務,他還來討價還價?那就扯蛋了,軍國大事,官家親口指派,吊起來賣的行徑,可一不可再啊,有一句,正如方嫣然所說,表明了態度;
皇帝叫蘇東坡來傳旨,蘇東坡必定要去複旨。
怎麼複?跟皇帝說劉瑜在公報私仇?皇帝要聽這個麼?
在中樞宰執麵前,讓皇帝下不了台麼?
或蘇東坡自己編些話去欺君?
有了劉瑜這一句,蘇東坡才好去複命:“劉瑜接旨,不還家,不囑仆,依聖命直入皇城司,稱夫憂國忘家,捐軀赴難,忠臣之誌也!也瑜之誌,皇恩浩蕩,碎身以報”雲雲。
這才對嘛,士大夫圈子多一樁美談;中樞宰執也好讚一聲聖天子在位,臣工戮身以報;皇帝也有了麵子;蘇東坡也不用欺君。總之,有了這麼一句,不是劉瑜多無恥,臉皮多厚,而是大家都能鬆一口氣。
半指八苦笑道:“這怎麼可能?明明就是一臭不要臉的,街頭的兄弟們,便是乾拐子活的臉皮也沒厚到這程度啊!可怎麼他這麼不要臉,才是對的?方家娘子,你說的,我知道是對的,我也想得通是對的,可、可我總覺得彆扭啊!這他娘的,姓劉的,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做到啊!”
但被縛在一旁的方嫣然,卻沒有再說話,夏蟲不可以言冰。
懂得這麼做的,是在危急之時,能被皇帝點名,能接到聖旨的劉瑜;
想得通這麼做是如何高明的,是掌握無數行鋪、莊子的鐵算盤方嫣然;
覺得不可能,覺得想不通的,就是城東小八了。
其實,方嫣然卻知道,劉瑜方才這一番作派,作用不止於此。
她甚至認為,連救楊時,拿下他們這四十九人,都是劉瑜故意這麼做的。
做給誰看?做給皇城司的人看!
他要暫攝皇城司啊,皇城司的人就看著,這個頂頭上司,是怎麼對他的學生的?
在這君為臣綱的年代,他劉某人,抗旨也要救自己的學生!
下意識的,看到這一幕的皇城司甲士,自然覺得,這位新上官極為仗義。
邊上同樣被縛的一個大俠,這時低聲說道:“入他娘,昨晚說那姓楊的書生,怎麼骨頭那麼硬?原來人家有個好老師,抗旨也要救他的好老師!若是老子們也有這麼個老師,老子們也敢當硬骨頭!”
看守著他們的甲士,有人便過來朝那大俠踹了一腳,笑罵道:“閉嘴,你這醃臢貨,也配給劉中允當弟子?當真是豬油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