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紹京卻就不好坐著了,起身站在他父親身後,富弼目光一掃,示意他也退下去。
於是富紹京拱手給劉瑜行了禮,便領著下人、婢女,全都退了出去。
“官家一早就教人來傳老夫入宮去。”富弼撫須輕聲說道,似乎除了訓兒子之外,他永遠都是這麼輕聲細語;又如是坐在他麵前的,不是一個七品小官,而是王安石、曾公亮之類的宰執之輩,客氣得不行。
“你的奏折,官家相必是仔細看過,又給老夫看過了。王介甫、曾明仲也看過,司馬君實也看過,上麵也有他們的批複。難得的是,老夫與司馬君實,這一回總算跟王介甫、曾公亮的意見,是一致的了。你那份奏折,官家作主,是留中不發的了。”
富弼微笑著說道,指著茶杯:“給老夫也沏一杯,淡一些。”
劉瑜連忙衝泡了一杯,端了過去,卻苦笑道:“相爺厚愛,瑜感激五銘。隻是這事,當真是我做得差了。梁園之事,簡直就是一個笑柄,若這樣都不治罪,以後朝廷法度,何以服眾?戰死青壯,昨夜我便派了人,送了帛金去;家中人等,也儘交托摯友。怎麼責罰都好,這一回,瑜不敢喊冤的。”
富弼吹了吹那杯茶,喝了一口,放在邊上,卻對劉瑜問道:“子貢贖人,你應該是讀過的。雖不太恰當,大致一樣的道理,明白了嗎?你好好想想,今日若降罪於你,豈不是官不聊生,誰還敢任事?”
子貢就是孔子的弟子,跑去外國,把自己國家被俘獲的人,贖回來,然後謝絕了國家的賞賜。結果被孔子說,這樣搞不是好事,以後彆人贖了人回來,就不好意思去領賞,怕從此大家就都不去做贖人這樣的事情了。
富弼說的是大致一樣的道理,就是說劉瑜麵對危機,仍然把損失降到最低,完成了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但自己破解了殺局,而且還保全了司馬康等等一眾人等的性命。這種情況下,如果降罪於他,那其他官員的考評怎麼做?
這樣都要降罪,彆人沒法當官啊!
劉瑜就沉默了。
富弼也沒有說話,隻是小口小口地喝完了杯裡的茶,然後方才望著劉瑜問道:
“韓稚圭為何要你判國子監事,兼提舉外剝馬務,你有想過這其中的道理麼?還是覺得,韓相隻是故意作賤於你?”
“瑜不敢。”劉瑜無奈苦笑著作答。
富弼從袖袋裡,摸出劉瑜扔給王雱的印信、銀魚袋,示意劉瑜接過,然後微笑著對他說道:“老夫仔細看了隨你的奏折附上的陳條,子瑾,你是有才華的,按著韓相爺的說法,他是說你驚才絕豔。但你要知道,要走到宰執的位置上,單單才華,是遠遠不夠的。好了,你回去,好好想清楚。”
劉瑜愣住了,這什麼跟什麼嘛!
怎麼會突然扯到宰執的位置?
他區區一個七品官,還是特奏名的出身,怎麼可能去想宰執之位?
富弼似乎看出劉瑜心中的疑惑,微笑重複了一次:“你沒聽錯,老夫要跟你說的,就是要走到宰執的位置上,單單憑著才華,任你驚才絕豔,也仍是遠遠不夠。你想通了,便是無阻坦途;你想不通,那就等著韓相爺回來,好好再與你分說。”
說到這裡,富弼便叫了富紹京入來,替他送劉瑜出府。
出了富府之後,劉瑜仍然一臉茫然。
直到吳十五牽了馬過來,請他上馬,劉瑜才回過神來:“原來如此!”
他卻是到了此時,方才把那層窗簾紙捅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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