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同樣的篝火,同樣的黑色蒼穹下,俞龍珂部落裡的劉瑜,卻沒有瞎征那樣的意氣風發。他坐在篝火旁邊,陪著那蒼老而又年輕的牧民,默默地喝著酒。馬奶酒並不好喝,至少不是劉瑜所喜歡的味道,但他仍然沒有拒絕對方的邀飲。
因為有些時候,喝酒喝的不是酒。
是歲月,還有往昔的印記。
劉瑜的朋友,有青唐之主的孫子瞎征,有俞龍珂的侄子俞角烈;
有名滿天才的風流才子蘇軾,有被號為小聖人的王雱,更有敢於敲鑼驚虎的章惇。
但是,同樣的,他也有諸如這蒼老而年輕的牧民,這樣平凡的,低層的朋友。
“你的身體已經很差了,我看,還是聽我的,到大宋京師去吧。”劉瑜長歎了一聲。
蒼老而年輕的牧民,沒有回答劉瑜的話,仍然默默地喝著酒,大口大口地吞下去。
但劉瑜卻堅持著,偏執地勸說著他:“恐怕是肝硬化了,雖說現在到大宋,恐怕也治不好,但至少好好調養,還能活多些日子。”
並不因為他的平凡,甚至也不因為他不是宋人,而看輕他,放棄他,這不是劉瑜的性格。
“劉皇叔,行了,彆說著又哭起來。你這挨打不哭,說著話動不動就哭的毛病,也該改了。”蒼老的少年咧開嘴,露出他缺了好些牙的嘴巴,開懷地笑了起來。
“我啊,在這青唐,還能幫你做些事。去大宋,我能乾什麼?等死嗎?”
“不,我不要這樣。我母親死時,一再叮囑我,朋友成了貴人,朋友的牛羊不是我的,朋友的奴隸不是我的,我有的,依舊隻是我的朋友,或者,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就是這樣。劉皇叔,我們還是朋友,這就很好了。”
“你有什麼事要幫忙,隻管告訴我。”說罷這蒼老而又年輕的牧民就站了起來,拍拍劉瑜的肩膀,自行離開了。
劉瑜便苦笑了起來,無論怎麼看“有什麼要幫忙,隻管告訴我”,這話該是由他來向對方說才對。可偏偏這個全部財產隻有十三頭羊兩匹馬,老婆死了,留下兩個娃兒的牧民,卻就這麼坦然地告訴他:“你有什麼事要幫忙,隻管告訴我。”
而且並不是劉瑜對他有什麼恩情,所以對方為了報恩,不是這樣,他們就是朋友。
“小種,今天,四哥那邊,應該召集了路上的人手,到了秦鳳吧?”劉瑜回過頭去問種師道。
侍候的邊上的種師道,彎腰行禮道:“回先生的話,應該明天中午才到。”
“那按著這麼算,從京師走脫的三人,如果行程快的話,還有三天,就能到青唐了。”
劉瑜這番計算,是以對方無法如他一樣,經過急遞鋪、回車院就換馬,隻能依賴從京師出來的座騎,星夜兼程往回趕,一人雙馬,趕到兩匹馬都疲了,就隻能休息這樣的速度。
“是,在京兆府,存中先生做過計算,對方如果一切順利,應在大後天到達。”種師道這麼應了一句,不過又加上一句,“學生以為,實質上不太可能,儘管存中先生那繁複的計算,學生弄不來,但按行軍的經驗,他們怎麼也得還有六七天才能到吧?”
劉瑜聽著便笑了起來:“料敵從寬,料已從嚴,你這將門虎子,怎麼連這常識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