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卻就聽著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王前輩,這事不怪他們,是晚輩教他們如此處置。”
說話的人聽著聲音很年輕,從寺裡慢慢行了出來,看上去,透著一股青春活力,論年紀,可能要比劉瑜還長上四五歲,但他和劉瑜不同,劉瑜是韓琦這種數朝宰相,能引為忘年交的家夥;是連富弼這樣人物,都聽信於他,現時每日早晚,教人扶著走足一萬步的角色。
章惇曾說過:“與子瑾坐而論道,一壺茶淡了,召婢來換,方才醒起子瑾是吾友,而非年近花甲的長者。”
其實章惇是真的天才,若是兩輩子加起來,那劉瑜也差不多真是花甲了。
出來這位,身上沒有劉瑜那種深沉得不可測的味道。
人長得俊朗,身材也高大,一襲道袍簡簡單單穿在身上,便教人生出“姿采如峙玉”的感觀來,君子如玉,說的便是這等人。
他出來,揖手行禮:“下官張商英,字天覺,治平二年進士。蒙劉直閣錯愛,由南川接令,星夜兼程,昨晚方到此地,接任秦鳳路緣邊安撫使司勾當公事,見過王機宜。”
“罷了!人命關天,如此好漢子,你為何將其斬殺於此?便是有什麼差錯,也應該呈報有司,等候勾決,再行執刑!”王韶氣得不行,隻覺得自己一番心血,被劉瑜,被這什麼張商英,搞得付之東流!
張商英卻是不慌不忙,拱手道:“王機宜,此刻若有青唐人、夏人領兵來攻,我等當寫了奏折呈上去,又兼經略相公有專一報發禦前文字的差遣,一並報到官家跟前,到了中樞宰執或是官家乾綱獨斷,我等再決定,是與來犯者刀兵相見,還是引頸就戮,以免擅起邊釁?”
王韶一時語塞,戟指著張商英道:“你!”
張商英卻自顧說下去:“此時如有營兵哄變,刀加以王機宜頸處,我等也是研墨修書,一層層呈上去,等得提刑司也好,州府衙門也好,總之有司官吏到來,再從長計較麼?不然就是草管人命?下官愚鈍,不敢苟同!”
王韶被嗆得說不出話來,如果眼光可以殺人,張商英估計早被他捅得蜂巢也似的窟窿。
可張商英是什麼人?是曆史上,以屬下身份,就敢跟章惇這上官放對的角色啊!
章惇啊,彆看他在劉瑜麵前,無比仗義,這可是當眾扔進士文書,拿個破鑼挑釁老虎的瘋子啊,為了一句話,把蘇東坡折騰得零落半世的章惇啊。連章惇都嚇不住張商英,王韶這眼神攻勢,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
“王機宜,你我皆為國事,經略相公素重於汝,時間也差不多了,還望勿教相公為難。”張商英淡然說道。時間,之前劉瑜使人傳令,不就是要他限時到達點卯嗎?一炷香也差不多到了。
王韶聽著心中一凜,這門口兩具屍體,卻是在傳遞著一個信號:誰要敢不把劉某人的話當回事,那麼這就是下場。
“張天覺,好個張天覺,後會有期。”王韶咬牙切齒地拱了拱,匆匆提了袍裾向內疾行而去。至於那些隨從,這個時候,還有哪個不長眼的,說要跟著進來?
那些先前辭了宮中差事,跟著劉瑜去徐州、洛陽的親事官,這回總算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在宮中當值,那大家就是人樣子;在這裡當值,那可是劉相公一路從京師帶過來,經曆過起落,不離不棄的心腹!
所以王韶這一路行來,看著兩旁站班的親事官,心中隱隱便有了幾分怯意:“難道我王某人,冤枉了劉子瑾?不是,定然不是的。”
這種威嚴的氣勢,便是教人行走其中,會因此而生產敬畏,甚至懷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