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表達抗議,禮枝搶了晴塵手裡的酒,大剌剌地給自己滿上了一杯,仰頭就喝。
動作太快,晴塵都沒來得及攔下來。
然後,禮枝的大腦嗡的一下,人就暈乎乎的了。
黑岩把酒杯從她手裡拿回來,“這是神酒,人類喝了很容易醉的。”
禮枝紅著一張臉,“嘿嘿嘿,醉不了,放心。”
晴塵無奈地扶著她,將她軟綿綿的身體掰正。
但無效。
禮枝直接躺在了地板上,躺著也閒不下來,蠕動著湊到晴塵身邊,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
“啊~好舒服。”
晴塵喝著酒,問她:“我這幾千歲的老骨頭,你還真是不心疼啊。”
禮枝閉著眼睛咂了咂嘴,一副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的模樣,側過身換了個更舒服的躺姿。
瞧見禮枝似乎睡著了,黑岩壓低聲音問晴塵:“她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嗎?”
晴塵:“不是。”
黑岩喝了口酒,目光投向遠處,“那你還如此縱容,她隻是普通人類。稍微也應該講究一下界限感。”
晴塵眼中帶笑,“我這即將消失的廢棄神,有無界限感,已經不重要了。”
黑岩倒酒的手一抖,差點把清澈的酒液倒出杯外。
“天照大神下達神諭了嗎?”
晴塵輕點了一下頭,“她已經寬限了五十年,這一次說什麼也不可能輕饒。”
黑岩沉默地給烤架上的魚翻了一個麵。
大正12年的關東大震災,讓之江稻荷神社附近的街區直接被夷為平地。
幾乎所有的信眾都在地震中慘死。
由於時局動蕩,戰事迫近,之江稻荷的修繕工作斷斷續續,幾次停工,最後在戰後被徹底放棄。
“吃魚。”黑岩將烤好的香魚放進了晴塵麵前的盤子裡。
晴塵端起,輕嗅了一下冒出來的熱氣,“果真是鴨川的香魚。”
黑岩:“我們許久沒有一起吃鴨川的魚了。”
“是啊。”
庭院中,石燈籠溫暖的光暈中,山茶飄落了幾片花瓣。
花瓣打著旋,不聲不響地落了地。
“離開京都六百多年,你想念嗎?”
“想念,是人才會有的情感。”晴塵用尖頭的筷子將香魚的肉剔出來,“我隻會想起以前在京都的時間,然後說——”
“還是鴨川的香魚最好吃啊!”
他的音量提高,導致躺在他膝頭淺眠的禮枝一下坐了起來,“香魚已經烤好了嗎?”
晴塵用下巴朝著放著香魚魚肉的盤子點了一下,“請享用。”
禮枝醉意未消,道謝都忘了說,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香魚雖是河魚,卻有著不輸於海魚的鮮美肉質。是剛剛捕撈上來現烤的,除了鹽以外不做調味。在鹹香之中,透著絲絲鮮甜。
常年被調味料抽打麻木的味蕾,在自然的味道了得到了重啟。
禮枝感動得快要淚目,“你們神吃得也太好了。”
黑岩:“香魚在現代成了瀕危物種,能吃到的次數和從前相比,大大減少了。要感謝鴨川的新年賀禮。”
香魚吃完了,盤子裡放著細細的魚刺。
神社外,飄忽著傳來器樂的動靜,熱鬨非凡。
禮枝扶著回廊上的柱子站起來,“那是什麼聲音?”
晴塵:“是百鬼夜行。”
禮枝雖然喝醉了,思維卻還清醒著,“百鬼夜行不應該在京都的大街上嗎?”
“大晦日這天人們都在掃除晦氣,鬼怪隻能避讓。”晴塵收了酒杯,“於是大家就回到異界來遊行。”
歡快的鼓點和笛聲更近了,還能聽見鬼怪們的嬉笑吵鬨。
“我們也去!”說著,禮枝拉起了晴塵的手。
*
百鬼夜行,諸事不宜。
但那是現世的說法。
在異界,則是盛大狂歡。
趁亂混入了隊伍裡,禮枝笨拙地跟著節拍舞動身體。各路鬼怪環繞四周,也並不令人害怕。
道路兩旁,是夏日祭一樣熱鬨的小攤,販賣著食夢貘偷來的夢境製成的烤餅、從黃泉之國進口的彼岸花茶、戾氣加上哭喪之淚燉煮的味增湯,等等等。
隊伍浩浩蕩蕩。
晴塵也一邊跳著狐之舞,一邊向前走著。
喧鬨的百鬼隊伍裡,黑岩對禮枝大喊:“我上次看到這家夥跳舞還是在應仁2年!”
禮枝紅著張臉,大聲問回去:“為什麼是那一年?”
黑岩苦笑:“稻荷大社在應仁之亂中被燒毀。那家夥不得不帶著供奉在神社的小狐丸離開京都避難。臨彆之際,向總社拜舞,叫《晴時雨》。”
禮枝睜著一雙醉眼,看晴塵在輝煌燈火中跳舞。
狩衣寬大的袖子展開,袖口下方的露先(注:衣袖下的飄帶)隨著動作飄動,風情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