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魚の日記》
一*
人類和妖怪有區彆嗎?
最近幾年,我總是會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
人類和妖怪如果有區彆,那麼我和他們的區彆又在哪裡?
深究問題的答案,時常會讓我回想起那個和人類如此相像的妖怪。
幼年時,我交的那個像是人類又像是妖怪的朋友。
二*
我所見到的妖怪總是獨自徘徊在城市,那個妖怪不一樣。他的朋友很多,我甚至不知道他和我做朋友的動機是什麼。他並不缺朋友,人類能看見他,妖怪也可以。
細想起來,也許他並沒有騙過我太多事情。
他說沒有父母,因為是妖怪,所以是真的。
他說無法看見妖怪,除了最後的那隻妖怪,他確實無法碰觸妖怪。這也許是附身在人類身上所付出的代價,所以是真的。
他說的很多事情,我都選擇了相信。唯獨最後一次的對話,他說的話寥寥。
藏在人類中的妖怪,帶著我打開了接觸妖怪麵目的大門。
它們並不可怕,心思單純、不善表達、知恩圖報,有時候比大多數的人類都好得多。但也有一些很壞的妖怪,因為單純,所以無法判斷善惡是非。妖怪總是像小孩子一樣,會哭會鬨,會扯著我讓他陪它們“玩”,隻是這樣而已。
我似乎無法再對他們生氣。
我嘗試了主動去幫助妖怪。嗯,一旦被粘上,需要好好地和它們講道理,讓它不要打擾我正常的生活。我是人類,而它們是妖怪,我需要讓它們清晰地明白這個事實。
有時候,它們會問我,為什麼不能來找我玩。我不太知道該怎麼回答,因為妖怪的生命總是很長,而人類的生命短暫到像它們見過的一場煙火。
妖怪擁有的時間很多,我見過一隻等候在公交車站的妖怪。它說在等一個人來接它,如此,在那裡等了五十個春秋。該有多寂寞,才會願意等一個人五十年。
我大概知道那種寂寞,因為我也在等。
我試過回頭找那隻妖怪,他的房子結了蜘蛛網,已經很久沒回來了。聽裡緒和彥也說,小學畢業後似乎是被帶到國外去讀書了。
我問過他們,他們說那個人,像變了一個人。我想可能是附身的妖怪,離開了吧。
如果再次見到那個妖怪,我想,需要和它先道個歉。為我當時軟弱的逃跑行為,兀自的遷怒和責怪,以及不告而彆,道歉。
然後,再讓它和我道歉。
嗯。
*
夏目不知道為什麼會在聽到那個聲音的瞬間,腦海裡就劃過那個姓名。
也許是因為那個“黑尾”,那個時候,那兩條很乖的大型獵犬,總會很開心地搖著尾巴奔向他,像在說“歡迎回家”一樣;也許是因為他的聲線刻在了記憶裡,無法想象,卻能一下就聽出來;也許是因為他在雜物間裡替我關上門隱瞞;也許是因為他的氣質,像極了那隻妖怪。
夏目進行了最後的試探,他說出了相當無理的請求,向一個陌生人索求他的“物品”。黑尾先生連問都沒問,就理所當然地給了他,沒有多問。它總是這樣,不在乎任何的物品。
見到了久違的朋友應該開心的,但是夏目隻是安靜地跟在了黑尾先生身後,像一條小尾巴。睜著一雙像玻璃球一樣的眼睛,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的環境後,安心地盯著束起的長發晃神。
這次附身的軀體,又是誰呢?男生的骨架,留著那麼長的頭發。黑黑的,看著好像絲綢一樣。似乎有一股青草的香味,從他的身上傳來,淺淡到若有似無。
它拋棄了那副軀殼嗎?當年的那隻妖怪又去了哪裡,是被吃掉了嗎?
夏目眼裡的寺崎,總是很強大,他似乎沒想過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寺崎可能打不過那隻妖怪。也可能是下意識地忽略了,仿佛一旦承認,就一定會失去什麼一樣,所以從不去思考。
像人類一樣的妖怪生氣了,可他沒有任何和朋友重歸於好的經驗。
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似乎要先道歉。但是現在身處的地方是在除妖師的地盤,而它似乎成了除妖師……
陡然警覺的夏目:?
為什麼妖怪可以成為除妖師?
連除妖師也能騙過去嗎?
夏目突然有些唏噓他朋友出神入化的騙術,而他不過是被騙的芸芸眾生中一員。
“拿上就走。”黑尾先生傳出的聲音語氣很淡。
夏目回神。
存放封魔壺的房間,兩隻式神不知何時倒在了地上。
他跟隨著絲巾拿起了其中一隻黑壺,回頭看去,門口隻餘下一截發尾。
夏目一個激靈,快步跟了上去。
“寺崎,其它的那些妖怪呢?”說完,夏目忽然一愣。他說得太過自然了吧?居然叫出了往昔的名字。
也許是因為,這個名字,不是一個稱呼,而是具象化的一段時光。
“我的。”寺崎低哼,腳步一拐,走入庭院中鵝卵石鋪砌的小路。
理所當然的,不隻是他。夏目的心忽然輕微顫動,像一棵冒出土壤的種子,迎接著穿過黑夜縫隙跑進來的光明,準備萌發般,輕微地顫動。
“你還在他身上嗎?”夏目忍不住問出了聲。身高腿長的寺崎,長大的話,大概也和他差不多高的。如果黑尾先生就是寺崎,那麼這隻妖怪真的有離開過他的身體嗎?
黑尾先生沒有回答。
奇怪的問題,找不到答案。
“彆跟著我,大門在左邊。”和寺崎一樣好聽的聲音,夏目疾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