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 / 2)

“等等,我想和你道歉。”

寺崎停下腳步,有些古怪地望向攔路的夏目問道:“你要道歉?”

“嗯,道歉,誠心的。”夏目輕微地點頭,瞧著很是認真的模樣。

人類的道歉啊。明明,好像沒有期待過。寺崎沉默著,看見眼前的人類緊張地捏了捏手心。

夏目想了想,說出第一句話:“當初,我可能說得有點過分。”

是指那匱乏的詞彙量嗎?完全不會罵人呢,明明似乎是在謾罵聲中長大的。寺崎安靜地想著。

夏目斂下神情,望向藏在麵具後的人認真道:“就突然逃跑了,對不起。”

嗯,擅自逃跑的人類,突然丟下他的人類,如今在和他道歉。不錯,有點長進。但是,重點錯了。

寺崎好整以暇地環起了手,平靜地說:“你該說謝謝,而不是對不起。”

人類麵對那樣的妖怪是無能為力的,他可以逃跑。寺崎有藏認可人類保護自己的行為,即使因此違背了要保護他的承諾。

夏目貴誌一怔。

“我救了你,所以你要說謝謝。”寺崎輕聲說著,話語清晰。

時光啊,明明在流轉。妖怪卻像是被時光徹底遺忘了,沒有走進時間的叉道,依舊靜靜地流淌。

一如既往,一如往昔。

風該有多麼溫柔,才會隻吹動發梢。

月光灑滿的庭院,石頭上跳過青蛙,不遠處的小竹葉靜謐,讓人感到心神安寧。

“告訴我,你的真名。”

我想知道他的名字,從很久之前,就想知道了。

妖怪和人類有區彆嗎?他是妖怪還是人類有區彆嗎?

我遇見的,相處過的,一直都是這個“人”,這不是就已經足夠了嗎?

夏目等待著回答。

寺崎蹙眉,“不能告訴你。”

簽訂考試條款仿生人是不可以透露編碼的,這是和性命攸關的東西。他還不想放棄,這個世界。

麵前的人類肉眼可見的忽然情緒低落。寺崎搭下眼皮,“為什麼要知道真名?”

“我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夏目想呼喚它的真名。

“寺崎。”寺崎有藏微頓,補充道:“不是很好嗎?這個名字。”

夏目焉了。妖怪的真名太過重要,謹慎的他不願告知。

夏目打起精神,露出淺淡的笑意,“那,謝謝。寺崎。”

討厭的人類也不是很討厭,除了偶爾失禮,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寺崎點頭,“嗯,繼續道歉。”

夏目忽地沉默。

“你不和我道歉嗎?”他咬牙問,似是感到不忿。

寺崎語氣微妙,“我為什麼要道歉?”

夏目閉了閉眼,“你總是這麼理直氣壯。”

寺崎默了默,“我又沒做錯什麼。”

妖怪似乎不會明白對一個從小活在人類各種嫌棄中,妖怪各種捉弄中的他,得到一個人類朋友跟得到一隻妖怪朋友之間的落差。而人類的寺崎對他太好,隻會放大這種落差。

夏目氣悶地說:“我交不上朋友了。因為害怕又出現一個像人類一樣的妖怪朋友。”所以無法再真心地交付信任,與他人相處的關係裡,總覺得像隔了一張薄紙,生怕再被狠狠地背刺。

跟我有什麼關係?寺崎抬了抬眼,望入清透的眼睛裡,忽明白了什麼。

人類覺得他是妖怪,但仿生人不是妖怪,不過,也可以說是“妖怪”。

“夏目,我和妖怪比起來,你更害怕我嗎?”

七年前,毫不猶豫就跑向妖怪,罔顧生命的人類小孩,比起素不相識的妖怪,似乎更不願待在熟悉的他身邊。明明我可以保護他,寺崎對這個堪稱殘忍的事實,丟在記憶角落,廢棄了多年。

再次被呼喚姓名的夏目,迷茫地試圖理解他的話語。

寺崎和妖怪相比較?妖怪和妖怪比較?他漏掉了“其它”兩個字嗎?紛亂的思緒將夏目的腦海攪得一團糟,他一時想不出任何回答,隻是憑借本能重複著對方的言語:“你和妖怪?”

仿生人和妖怪,人類不該更害怕他的。他比妖怪更偏向於人類的一麵,從外表上看他和人類無甚差彆。

寺崎有藏摘下了麵具。

他的眉眼很乾淨,非黑則白,像是用工筆精心描摹過的。右眼側,似是在畫卷上用芍藥紅拖出迤邐的線條,再卷出瑰麗的符紋,一眼就能被其緊緊牽住目光。輪廓分明的臉龐,薄唇微抿著。明明是清冷到疏離的長相,望著人的時候無端地能感覺到柔和。

矛盾到極具攻擊性的美,卻不會令人錯認性彆。和夏目記憶中那個總是受到長輩們喜愛的寺崎不太一樣。

像畫一樣的人,眼睛彎了彎,微歪了腦袋,耳邊的墜子搖晃,唇邊的弧度明顯。

“我比妖怪好看很多。你不該怕我。”

但是,寺崎比妖怪要危險得太多,心臟很明顯在向他警告。夏目忽然覺得,他可能被妖怪附身了,才會一把拉起了拿著麵具的手,給它按了回去。

安全了,大概。

夏目聽到了妖怪的笑聲,像拿著鼓槌正肆無忌憚地敲動心臟。

完蛋了,他要沒有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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