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錯了很多事情。”
人類在向他道歉,一聲又一聲。寺崎有點不想聽他道歉了,人類該向他道謝,是他救下了他。
可他不想說話,因為很累。他就聽著人類說,從七年前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往回推,自說自話著,尋不到言語的重點。
人類做錯的最大的事情是什麼呢?他自己好像找不到。
為什麼要跟著家人離開我?寺崎沒有問出來。人類總是很脆弱。他不是個很自由的人類。他一直都很乖,他們叫他走,他就真的走了。
“你來找過我嗎?”
擅自走掉的人類,想過回頭找他嗎?寺崎忽然想知道這件事。
“國中的時候,我回去了一趟。”
因為覺得寺崎是妖怪,留下了信息就沒有再想過聯係。後來想確認了,那個電話號碼已經變成了空號。夏目去到了那個結著蜘蛛網的門口,那邊的妖怪說,有隻大妖怪已經不見了一段時日了。他才輾轉去找高山姐弟,詢問信息。
“他們說你去國外讀書了。”
寺崎撇了撇嘴,“沒去,去找妖怪了。”
夏目微愣,輕道:“你又看不見妖怪,找它們乾什麼?”
“無聊。”
寺崎總是很聰明,學校裡教的東西,他看一眼就會了。更多的時候,他在看夏目看不懂的書籍。看不見的妖怪對他來說,可能是一本難懂的書籍吧。
夏目在內心思索,又問:“現在也看不見嗎?”他好像沒見到寺崎向妖怪投注視線。
寺崎推了推人類,夏目不舍地鬆開了手。他好像有點貪心,他的“一下”,分明度過了很久。不過,寺崎好像不介意。
“這個符紋,你能看見吧?”寺崎撫上他的右眼,看見夏目點頭,就接著說:“什麼顏色的圖案?”
“鮮紅的,像血一樣的半朵花。”
寺崎忽然笑了笑,“很清楚地看見了呢。這個可以讓我看見妖怪哦。”
夏目微怔,“寺崎自己畫的嗎?”因為看不見妖怪,所以寺崎想了彆的辦法。隻要寺崎想,他總會想到辦法解決困難的。
寺崎頷首認同了夏目的猜測,“我畫的,我用了兩年研究出來的成果。”
“好厲害。”夏目眼睛微微發亮,像裝了星星。寺崎都要用兩年的時間,才能做出來的題目,夏目覺得,這可能像世界的難題終於被破解了一樣厲害。
寺崎眉眼彎彎地笑著,似是感到滿意,說:“你要不要畫一個?有一個可以分清人類和妖怪的符紋,我可以幫你畫。”
“可以嗎?”夏目驚奇地說道。
“嗯,畫在左眼,跟我一對。”
夏目愣了愣,忽覺呼吸的溫度有點高。他對自己說,沒什麼的,朋友之間,一對也……
眼前人甜笑著問:“不行嗎?”含笑的聲音穿過了耳膜。
正常……
視覺和聽覺的衝擊,夏目昏了頭地應:“行……”
寺崎滿意了,收斂了過多的笑容,似尋常人聊天似地說:“現在住哪?過幾天我把材料準備好就去找你。”
夏目忍不住歎氣,他好像明白寺崎為什麼小時候就能和大人順利溝通了。收放自如的表情,加上優越的外表,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度,一般都不會有人會拒絕吧。
夏目說了個地址,“一樓是優子阿姨開的店,工作日我晚上會在那看店,白天上課。”
優子……寺崎點頭,攤開手道:“壺先給我。”
夏目從外套口袋裡掏出封魔壺,遞出。
“會用嗎?”寺崎抬眼問。
“我見彆人用過。”
“封魔壺裡隔絕了妖怪的知覺,時間越久,它們會變得越暴躁。你要這隻妖怪做什麼?”
夏目想了想,簡單地說了溯的請求。
寺崎晃了一下壺,沉吟道:“妖力運轉正常,還醒著。我把它放出來,你拖著它去找那隻妖怪吧。”
他說完,乾脆利落地拔開了壺塞。
夏目愕然地望著極快從壺裡凝聚而出的黑氣,伴隨著如同詛咒般的詭異腔調響起。
於此同時,一把漆黑的“劍”,像切豆腐一般,徑直地將尚未徹底凝聚的雲霧斜切成兩半。
聲音戛然而止,一道小身影啪地掉落在地麵。
黔已利落地在空中將傘插回背後,單腳先落地,蝴蝶似的沉木發簪盤起的長發下是兩條散落的長辮,月白色和服的裙擺揚在身後。
冷酷無情的黔已單膝下跪,低頭恭敬道:“大人。”
寺崎頓了頓,慢吞吞道:“你做什麼?”
黔已訕訕地起身,她就學了一下電視劇裡那種出場方式,給大人造造勢,可惜大人不領情。不帥嗎?哎。
她覷了眼夏目,見到麵具下微露震驚的眼睛,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你好,我是黔已,寺崎大人的式神。”
眼前的妖怪,麵容十分昳麗,夏目莫名從這張臉看出了一點寺崎的影子,可能是薄唇笑起來的弧度一樣,所以熟悉。
他疑惑著,作了非常禮貌的回應。
“初次見麵,我是夏目貴誌,請多多關照。”
黔已一愣,匆忙回以鞠躬,“請多多關照,夏目大人。”
一聲輕笑從彎著腰的他們上方傳出,夏目的耳朵忽然抖了抖。他耳邊的紅似乎從未散去過,在月夜下亦是明顯。
黔已默默地想,這個人類對寺崎大人可能很特殊,所以大人才會笑。
她望向戴著麵具的人,露出一個溫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