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被宮人扶著,虛弱地起身,隻覺無顏麵對世人。楊素的兒子反了,那是楊廣的事,幫他上位的功臣之子都不願為其效力,兜兜轉轉算天道循環。但如此多的百姓起事,隻能證明大隋已失民心——在經曆了這樣多的勞役、饑饉、征兵後,如何還能要他們心向這樣的天子。
他無助抬手,卻覺手上一片濕潤,曆代帝王高官,隻要是奢侈無度之人,手中皆多出一把白泥。
天幕第一次降下切實可觸碰的東西,卻是剛才圖畫上饑民所食之物,有些人以火烤之,默默食下,體會這乾噎的飽腹感,有些人卻極嫌棄。
趙佶:“什麼東西!”
【幾次動兵,生耗的都是民力。兵要動,百姓也要動,“敕幽州總管元弘嗣往東萊海口造船三百艘,官吏督役,晝夜立水中,略不敢息,自腰以下皆生蛆,死者什三四。”
兵士死傷過半,其他人還要運米,要麼打仗要麼乾活,耕稼的時節都錯過了,無人耕種,自然也失去當季的糧食。再加上混亂的社會情況,穀價越來越貴,糧價這麼一抬,民生直接就崩盤了。
送米的也不好過,運的不好還要賠錢,“所運米或粗惡,令民糴而償之。又發鹿車夫六十餘萬,二人共推米三石,道途險遠,不足充餱糧,至鎮,無可輸,皆懼罪亡命。”
就這樣,官吏凶惡貪婪,百姓又窮又餓,愈發困苦艱難。兵士和民夫“填咽於道,晝夜不絕,死者相枕,臭穢盈路,天下騷動”,僥幸活著的普通人也無法安然生活,隻能走上其他道路。
或搶,或偷,或死,或反,或沉默著耗儘力氣求生。亂世的百姓,從來都是一樣的。】
漁夫搖著船槳而過,唱著從江都傳來的歌。
“我兄征遼東,餓死青山下。今我挽龍舟,又阻隋堤道。方今天下饑,路糧無些小。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
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煙草。悲損門內妻,望斷吾家老。安得義男兒,焚此無主屍。引其孤魂回,負其白骨歸!”
黎庶餓綠了眼睛,圍在帝王精心鑄造的宮苑之外。
這樣華美的宮室由血肉堆積而成,錦緞織成的花木下掩埋白骨無數。他們的兄長死於征戰途中,姐妹不堪勞役而亡,父母吃儘了薪灰小蟲,十室九空,路邊俱是無法瞑目的死者。
楊廣聽到一半便回屋,自覺天幕不懂他的宏圖偉業,此時正扔了泥巴,對鏡端詳自己的好容貌。慨歎之時聽戶外有異動,呼宮人不得,不耐煩地打開門欲嗬斥,卻被無數人撲倒在地。
帝王當年邀吉藏大師入江都慧日道場,聽其解經,種如是因,得如是果。善惡諸業,果報分明。
貪得無厭的帝王吸乾了百姓的血,如今被餓極的黎庶拆分血肉,也算冥冥之中,果報分明。
【第三次征高句麗,楊廣終於停住了他的腳步,因為起//義之人越來越多,已經完全摁不下去了。天子敕都尉、鷹揚與郡縣相知追捕,隨獲斬決,但火星已然拋出,各地反抗的人越來越多,漸成大勢。
不完全統計,隋末農民起義約一百二十餘起。
天下大亂,楊廣避難江都,殺儘勸說臣子,宇文化及發動兵變,將其縊死。
經常有人說李唐不厚道,得了親戚家的天下還要抹黑隋煬帝。講道理,天下是皇帝屢行暴政,各地農民不堪重負起//義而亂的,楊廣是宇文化及殺的,四海已亂,出來收拾沒什麼問題。
翻一遍《隋書》,會發現唐已經是對隋煬帝評價最好的一朝了,李家人挺顧及親戚臉麵了,奈何楊廣做得實在太差,能幫他遮掩啥?
我們衡量一個皇帝是否是明君,有時候很複雜,看他的文治武功,看他創下的製度,用人的選擇,有時候也很簡單,看百姓的生活。
很遺憾,無論從哪個緯度看,楊廣都不達標得有點太離譜了。】
趙昚哼笑,隋煬帝這樣的暴虐之徒無道之君,隋人都說“磬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儘”,殺儘了忠臣,榨乾了百姓,逆天虐民,能在青史上留下什麼好名聲?
李淵再如何,好歹在天下紛爭後才自立,真要論起來,隋文帝以權臣之身篡外孫的位,難道就比他高出多少麼,竟真有人計較王朝更替的正確性。
本朝太祖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那也是後周名將,為柴榮打了不少天下,杯酒釋兵權更是陽謀中的陽謀……他稱讚著先祖之明,回顧著祖上榮光,又顯出笑意,隻待趙構死後平反嶽飛,大乾一場。,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