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宋廷的詔令,許多人便心知大宋將亡。戰敗縱然可怕,但還有將來,豈不聞君子九世之仇猶可報,若他們願為來日計,吸取教訓強國強兵,那尚能接受,但趙宋居然如此輕易地跪下了。
是,跪下,觀看者咀嚼著這個詞。他們從來沒有如此輕易地看出一群人在文字背後的麵孔,對金國人諂媚至極,甚至認為他們不侵略便是大恩賜,要國民皆為之涕零。
馬,軍器,錢財,書本,從武備到文化,皆拱手奉上。金國人像宰殺一隻畜生,一點一點剝皮剔骨,而宋廷與天子卑躬屈膝,居然還隻顧著鼓勵百姓告發不肯一同侍奉金國的其他人。
軍法處置——居然好意思說這樣多的軍法處置。大宋的軍法何曾落到實處,軍隊向來忙著鎮壓各地起//義人士,將軍被奪權,被囚在朝堂,徽欽二朝的軍隊打不過已衰頹的遼人,但軍法卻可以拿來處置百姓。
趙頊除了痛苦與暴怒之外還多一重困惑,後世文人把如此滔天大禍推給介甫算什麼,國難至此,難道不是他那個親兒子與親孫子一手造成!
司馬光與王安石隔著人潮遙遙對視一眼,極快瞥過視線,呂惠卿冷笑,想司馬公得知自己耗費多年治史,最後卻擺在金人的案頭,不知作何想法。舊黨麼……也該變一變了。
趙光義看著不惜發膚要報答金國厚恩的子孫,看著一條條的軍法處置,神經質地笑起來,轉頭被兄長一拳擊倒在地。
兄弟二人擰作一團,趙匡胤幾乎想撕咬這個弟弟的血肉,問他為何有這樣的子孫,這樣的後人,但趙光義死攥著他的袍子,明黃的袍子。
天子將親弟痛毆一頓,脫下他的黃袍,讓人將多年積攢試圖購回燕雲十六州的錢財都取來。
明日他要親手捧著金玉上殿,他要問一問,問一問滿堂的臣子,誰願與他共克幽雲,誰願再創兵製,誰願重整河山——精神上的。
他已經做過利劍,登位之後收劍入鞘,便將其他劍鋒折斷,忘記劍除了斬江山亦要斬敵寇。
但青史在上,黃土在下,百姓的哀哭之聲從靖康那頭遠遠傳來,白骨淒淒,夜鬼啼哭,容不得他再忘卻。
【縱觀曆朝,亂世很多,縱使晉引五胡亂華,得到的定義也是一個“亂”字,而靖康長隨身後的卻是恥辱的恥。
一個國家要亡,最開始便是精神上的死亡。金人求索醫師、教坊樂人、內侍官、妓//女,連說書先生都不放過,宋廷依言照辦,開封府的人爭持文牒,亂取人口,強行送去,被送去之人與家中親人涕泣敘彆,城中滿是哭聲,“日日不絕”。】
天幕下,大宋的百姓與其他時空之人一同看未來。看許多男人,女人,雜工,伶人,金人一天變一個花樣來討,宋廷唯唯諾諾要什麼給什麼,有女使大罵:“爾等任朝廷大臣,作壞國家至此,今日卻令我輩塞金人意,爾等來何麵目!”
諸公聽此唾罵,也不過緘默而已。無人上前,無人抗爭。
他們的骨頭斷了,腿也斷了,心氣早就死去了。後人說北宋,大約還有個南宋,趙家人自可再建國,但心力已無,南宋與北宋又能有什麼差彆?
黎庶看帝王和宗室被裹挾去上京,身著孝服祭拜完顏阿骨打,趙佶被封為昏德公,趙桓為重昏侯,二人輾轉被送去五國城,就此度過餘生。帝王還有心思寫詩,悼念他的國家與曾經,而他們這些平民,他們這些在亂世浮沉之人——
人人求死、無處號泣。餓死者相屬於道,金人劫掠驅虜婦女,覆巢之下無完卵,隨處可見雨雪,大約是大宋立國以來最冷的一個冬日。
物價飛漲,米鬥一千二百,麥鬥一千,他們吃不到東西,隻能從池水中取魚藻充饑或售賣,遊手凍餓死者十有五六,受不了困苦之人開始食子。
什麼是哭聲日日不絕?
趙家的天子們看宋廷為金人送去源源不斷的人與錢財,真乃喪權辱國。
百姓看病死的屍體都被拿來賣作食物,真是無處求生。從宣和到靖康,他們受了這樣多的罪,而趙佶在金國睡了土床都要叫苦連天!
大宋的天子與庶民同哭,哭的是同一個靖康恥,為的什麼卻殊途。
嶽飛站在大宋還未失去的國土上,看著那個“北宋”歎息。,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