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黎覺眉心一跳,內心隻覺得離譜。
什麼叫你還算能吃苦……
享受他的按摩那叫吃苦?
他側頭看向沙發邊坐著的鬱鬆銘,對方麵色寡淡,單薄眼皮下的雙眸漫不經心的望著這邊。
黎覺硬生生從鬱鬆銘臉上看出來點憐憫,耳邊仿佛聽到對方的潛台詞:雖然你按摩挺疼的,但我是個好人,願意陪著你練習。
他氣笑了。
深呼吸一口氣,他憋著自己的怒火道:“你都覺得我按摩是吃苦,乾嘛還陪著我?”
鬱鬆銘瞥了眼黎覺,慢吞吞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黎覺:“?”
去你大爺的人上人。
正當他準備繼續跟鬱鬆銘理論時,餘光瞥到玄關前穿好常服外套的阿姨,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
對方似乎有悄無聲息出門的打算。
黎覺眨眨眼,眼底閃過疑惑:“阿姨你今天走這麼早嗎?”
聽到黎覺的聲音,徐阿姨身子僵了下。她係好外套的扣子,整理了下亂掉的頭發。回頭對上黎覺的視線,溫婉道:“嗯,今天家裡有點事情,就想早點回去。”
她像是記起來什麼補充道:“不過晚飯我已經做好了,飯菜蓋在保溫盒。先生們記得吃。”
黎覺點點頭,沒有再問什麼。
驀地,鬱鬆銘冷不丁道:“如果家裡有什麼事情,可以隨時跟我說的。”他定定的看著徐阿姨,沒有錯過對方那一瞬的慌亂,話語平靜又像是蘊含著深意:“畢竟您也為我們家付出很多。”
徐阿姨低頭避開視線,她將耳鬢的碎發捋到耳後,唇邊重新勾抹起一抹笑“您說的對。”說罷,她微欠身,離開嶼園。
鬱鬆銘抬眸淡淡的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直至對方人影消散在視野。他微眯起眼,麵上思索。
徐阿姨離去的方向,與他了解到的家中住址,並不是同一條路。
……
因著徐阿姨的事情,黎覺也沒有了想和鬱鬆銘繼續掰扯的心思。再加上按摩半小時,他的體力早就耗儘。
走到廚房,他掀開保溫盒的蓋子,奶油蘑菇湯的鮮美撲麵而來。望著奶白色的鮮湯,不知怎的,黎覺卻突然沒有了食欲。
遲來一步的鬱鬆銘注意到黎覺懨懨的樣子,淡淡道:“不想吃那就出去吃。”
黎覺愣怔在原地。
鬱鬆銘是極其不喜歡在外麵吃飯的人,不僅是外麵食材新鮮問題,也因為他不喜歡人多的場所。所以一般,除了公司加班,就算是參加晚宴,對方也會回家吃。
今天居然聽到鬱鬆銘主動提議說出去吃飯。
黎覺頓了頓,“我是聽錯了嗎?你剛剛說的其實是不想吃就彆吃?”
鬱鬆銘:“……”
他無語了一瞬,麵上的耐心看起來有消散的意思,對上滿臉震驚的黎覺,他再次問了句:“你想吃什麼?”
黎覺回答的很快:“烤肉。”他好久沒吃了。
鬱鬆銘抿唇,像是在思考烤肉的好吃程度,半晌,他點點頭:“行。”
兩人說走就走。
十一月的天氣已然轉冷,寒風不斷。一推開門,外麵的涼氣瘋狂擠入,讓玄關的溫度瞬間降下去不少。
黎覺將頭埋進大衣領子裡,忽然想起還在房間學習的沈餘,猶豫了下道:“吃飯的話,我們得叫上沈餘吧?”
丟下沈餘出去,感覺有點對不起他。
鬱鬆銘接話:“不用。”像是覺得自己說的簡短,他開口解釋道:“沈餘在學習,我們現在進去隻會打擾他,不如吃完給他帶點吃的。”
黎覺眨眨眼,鬱鬆銘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想罷,他關上房門。
……
驅車大概二十分鐘,黎覺他們到了A市當下最火爆的烤肉店。
似乎是因為飯點的緣故,他們進去的時候,店內已然坐滿大半。一進門,烤肉店獨有的烤味撲鼻而來。
店員很熱情:“二位想坐哪裡?”
他側目看向鬱鬆銘,注意到對方微蹙的眉頭後,低吟:“做窗邊吧。”
店員:“好的。窗口的話,氣溫可能有些低,望您見諒。”
坐在窗邊,黎覺稍開了個小縫改善著周圍的空氣質量。在此期間,他將自己想吃的菜在菜單勾點,隨後他把菜單遞給鬱鬆銘,“你看看你想吃什麼?”
鬱鬆銘用熱水清洗餐具,沒有手拿菜單。他就著黎覺的手看向菜單,思考著自己吃什麼。
怕對方看不清,黎覺將菜單往前遞了遞,拇指輕擦過柔軟的部分。瞬間,黎覺僵在原地。
鬱鬆銘像是沒注意到似的,點了一份主食,便繼續低頭清洗餐具。
黎覺僵硬著身體放好菜單,雙手放在桌下,拇指還殘留著剛才的餘溫,熱熱的。
他恍惚的想著:差點,把指頭伸進去。
清洗完餐具,鬱鬆銘放在桌麵的手機振動。他低頭看了眼屏幕,是顧生發來的消息——對方自戀愛後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找他。
顧生:【今夜璧海軒不見不散!】
鬱鬆銘指節輕敲鍵盤,回的很果斷:【不去。】
顧生:【?】
像是電話裡說不清,顧生乾脆打過來一個電話。
鬱鬆銘看都沒看的掛斷,麵對顧生發來的一連串問號,他解釋了句:【在烤肉店,接了也聽不清。】
顧生的疑慮更大,他將以前鬱鬆銘嘲諷他們的話語還回去:【你又不吃烤肉,去烤肉店乾嘛?取暖嗎?】
以前他們聚在一起臉鬱鬆銘吃飯,除非是素齋或者家裡的飯局,除此之外對方鐵定不來。就算來了也是像個老乾部一樣坐在那裡喝茶。
現在竟然主動去烤肉店吃飯?
鬱鬆銘看了眼消息,麵色不改的回複道:【取暖啊。烤肉先烤什麼?】
顧生:【五花肉。不是,你感情受刺激了?難受就說出來,兄弟跟你一起扛。】
鬱鬆銘:“……”
鬱鬆銘是真不知道顧生哪兒來這麼大腦回路,他簡單道:【沒受刺激,吃飯了。】
發送完消息,他摁黑手機屏幕,不再理會。望著端上來的菜,他找到五花肉,將剛知道的消息學以致用。
片片五花肉貼在烤盤,發出“滋滋”的聲響,沒一會便變了色,漸漸的香味溢出。
鬱鬆銘將烤好的五花肉放在乾淨盤內,推到黎覺那邊。
黎覺:“謝謝。”
他咬了口五花肉,外焦裡嫩,鬱鬆銘烤的剛剛好。
整個過程,黎覺負責吃,鬱鬆銘一片片的為他烤著菜食。這副場景要是被顧生看到,估計要震驚的下巴碎掉。
兩人持續了一會這種單向投喂,直到後來黎覺開始不好意思,明明是兩個人的烤肉,卻隻有他一人在享受美味。
他愧疚的伸出手,“我來吧,你吃。”
鬱鬆銘將夾子移開,簡短道:“你吃。”他頓了頓,神色複雜:“彆回去了跟我說你沒吃飽。”
黎覺:“?”
明明聽著像關心,不知為何從鬱鬆銘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
望著黎覺瞪圓的眼眸,鬱鬆銘話語軟和:“你吃吧,我等最後的主食。”
黎覺猶豫著,起身去找服務員。過了大概一分鐘,他坐回來衝鬱鬆銘道:“你的主食馬上就來。”
他強調著,“等會不能說還不餓。”
鬱鬆銘勾起唇角,“嗯。”
室內喧鬨嘈雜,眼前繚繞著烤肉的煙霧。嗅著平日裡厭惡極致的油煙味,鬱鬆銘卻沒有一絲討厭。
他扣心自問:是因為太餓了嗎?
——不。
他抬眸看向對麵吃的不亦樂乎的黎覺,心底的空虛一點點被填滿,染上對方專屬的色彩。
這是他平日加班時所沒有體驗過的快樂,他不禁想,過去自己究竟浪費了多少這樣的時光?
驀地,鬱鬆銘回憶起一句在書中看過的話。
我曾踏月而來,隻因你在山中。
……
飯後,黎覺打包了一些烤好的肉與主食,打算帶回去給沈餘吃。或許是吃的太多,回去的路上,黎覺肚子有點難受。
在暈車與吃撐的雙重打擊下,黎覺總算是抗到家門口。
下車後,他將手裡拎著的外帶食物遞給鬱鬆銘,控製著自己想吐的欲/望,艱難道:“你先回去吧,我在樓下逛會兒。”
鬱鬆銘定定的看了黎覺兩秒,語氣很淡:“你等我下。”
黎覺:“?”
雖然不知道對方打算乾什麼,但黎覺還是乖乖的等在原地。
大概過了兩分鐘,鬱鬆銘從家裡出來,手上的外帶食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羊絨圍巾。
他站定在黎覺麵前,將圍巾搭在黎覺的脖頸處。他動作很輕,舉止間像是蘊含著無限溫柔。
感受著指節在自己脖頸處掃動,黎覺不由地屏住呼吸。抬眸便看到鬱鬆銘抿緊的唇瓣,他唇色不深,帶著淡淡的血色。
驀地,黎覺又回憶起白日拇指的觸碰。垂在體側的右手拇指似乎又開始犯癢。
他呼吸一滯,努力將腦海裡的場景忘卻,低下頭,虛虛的看著草坪。
鬱鬆銘將圍巾打好小結,確定不會漏風後,他往後站了一步。將黎覺埋著腦袋的場景一覽眼下。
他扯扯唇角,話語薄涼:“我是你長輩嗎?你老在我麵前低頭。”
聞言,黎覺抬頭狡辯:“才沒有。”撞進那雙深邃如大海的眼眸,他硬著頭皮道:“我那不還是為了方便你幫我嗎?”
兩人無言。
黎覺率先打破沉寂,“那我去散步。”
鬱鬆銘輕聲“嗯”了下,在黎覺動身的那一刻跟上黎覺的步伐,走到他身旁。似乎是有跟他一起去散步的打算。
黎覺側目:“你今天不需要加班嗎?”
鬱鬆銘垂眸,反問道:“你很想我去加班?”
黎覺哽了下,將圍巾往上拉:“也不是,就是看到你今天突然休息,有點驚訝。”平日鬱鬆銘會抓緊一切時間加班,尤其是夜深人靜效率高的夜晚。
今天竟然拋棄加班時間,跟他來散步,仿佛轉性了一般。
鬱鬆銘沉默了半晌,漫不經心道:“人總是需要休息下。”
話落,兩人慢慢在路上走著。耳邊依稀能聽到小區外公園裡廣場舞躁響的音樂,夾雜著太極的幽幽鳴。
或許是體質原因,黎覺血液循環的很慢,在冬日來臨後更甚,體溫要比平常人更冷一些。
他將手擱在大衣兜底部,依舊冰涼。他伸出手將內裡的毛衣袖子往下拽了拽,袖邊緊握在手裡才又縮回大衣口袋內。
試圖能讓自己更暖和些。
這時,鬱鬆銘冷不丁開口:“黎覺,我好像還沒跟你說過我有輕微的夜盲症。”
夜盲症,俗稱夜晚的黑瞎子。在夜晚如果燈不亮的情況下,會看不清東西。
黎覺愣了下,他是真的不知道。他舔舔乾澀的唇,猶豫道:“那你拉著我?”
鬱鬆銘扯了扯唇角,雖然周圍有些暗,但是不妨礙黎覺能感覺出鬱鬆銘在嘲諷他:“你是說讓我在寒風下把手伸出來挨凍嗎?”
你怎麼想到的這個蠢辦法?
黎覺:“……”
他麵無表情道:“那大爺你說,你想怎麼辦?”
鬱鬆銘低頭,像是在思考著解決辦法。半晌,他抬頭看向黎覺,將自己的衣兜撐開:“手伸進來。”
如果遇到什麼障礙物,他可以第一時間拽著鬱鬆銘離開,也避免了兩人在夜晚傻兮兮的拉手挨凍。
黎覺將手慢吞吞的從自己冰涼的兜裡拿出來,揣進鬱鬆銘的衣兜。像是覺得擁擠,鬱鬆銘乾脆把他的手攬進掌內,握住。
那一刻,溫暖襲來。
黎覺動了動,發覺鬱鬆銘的手要比他大很多,自己的手可以完全被包裹,藏匿。
沒過一會兒,黎覺的手就暖和起來,那陣暖意慢慢滲透進內心深處。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感覺肚子沒有那麼撐後,黎覺皺緊的眉頭舒緩開來。拉著旁邊的黑瞎子慢慢往家的方向走。
一高一矮的身影不緩不慢的前行,路邊長燈微閃,將兩人的影子慢慢合疊。
……
一進家門,暖意撲麵。站在門口跳了跳,黎覺微微凍僵的四肢緩了過來。
沈餘聽到開門聲,從餐廳探頭,他嘴裡叼著烤肉,含糊不清道:“你倆乾嘛去了?”
黎覺邊解圍巾邊解釋道:“去散步。”
沈餘扯了扯唇角,他看了眼窗外寒風呼嘯,被吹得來回飄擺的枝條,沉默下來。
這樣的天氣去散步,夫夫情/趣他不懂。
走到客廳,黎覺忽然想起來鬱鬆銘說自己有夜盲症的事情,取出茶幾下的醫藥箱,找到維生素片後他遞給對方:“夜盲症記得多吃點維生素□□,可以改善夜視。每天吃一片,你彆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