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淵在夜裡注視著徐八遂,他探尋著徐八遂靈脈裡的魂力,靈力徘徊在識海表層,想找到那位附在徐八遂識海裡的所謂老祖宗。
尋了一通,勞無所獲。
他知道靈力穿進識海裡是怎樣的刺痛感,隻好作罷。
周白淵太被動,他有太多疑問和話語,但若是徐八遂不問不說,他總是難以啟口。一說就怕生嫌隙,一生嫌隙就怕魔尊離開他,於是陷入自己臆想當中的恐懼,隻覺得要?天崩地裂。
“得想個法?子?,讓你離不開我。”周白淵在夜裡喃喃,“合契還不夠,不僅生死要綁定,最好哪哪都綁著。以後不管你是在現世還是去了夢境,全都得帶上我。”
他扣住徐八遂十指,在夜裡想了許久,想到了自家父親曾經對母親做過的靈脈共烙。他也可以把自己的靈脈回路改變成和徐八遂一模一樣的,把自己的心魂和靈力乃至記憶都交給?他,問題是……徐八遂沒有靈核。
周白淵沉靜地琢磨了許久,決定自己搞一個既是捆綁又是保護的枷鎖。
想通之後他稍微放下了心,緊緊地鎖住了沉睡的魔尊,頓了頓,趁著魔尊睡得香抵開埋了進去,在徐八遂的溫度和輕顫裡,終於算是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此時深夜已經到了儘頭,距離破曉一步之遙。
識海溫柔,過往裡徐八遂空留背影的夢境不再來恐嚇他,但周白淵這回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見自己,或者是另一個長得和自己一樣的魔頭,儘乾一些不是人該乾的事。
那魔頭穿的始終是紅衣,血一般不詳。而另一個魔穿慣了白衣,即便眉間明晃晃點著赤紅的心魔印,依然溫潤得如?同?來人間潑灑甘霖的神祗。
周白淵似乎是附身在夢裡的魔頭身上,受魔頭影響,他一見那生著徐八遂麵容的白衣人,便也揣著同?樣惡劣的念頭:他怎麼還穿著白衣,怎麼還是那麼乾淨。快點和我一起沉淪,陪我一起墮落,和我一起汙濁。
……其實明明隻是想讓他穿和自己一樣的紅衣而已。
紅衣的魔頭對此愛極也恨極,可他口是心非慣了,偏偏不在日常裡說,總是要把對方發狠地按壓著和逼迫
他雌伏時,才跟他說一些實心的話。魔頭是那麼迫切和病態地希望著對方不要?再穿白衣,和過去一刀斬斷,未來隻看他。
隻因白衣象征著九天的神殿徽羽,他強烈地害怕對方會飛升回九天,留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在放逐的儘頭。
“龍兒,過來,彆跑。”
“你乾什麼!”白衣的龍有些氣憤,卻也已經阻擋不了魔頭的行止,本就生得比魔頭纖細得多,那執拗瘋癲的大塊頭一附身而來,龍就如一隻小獸,受製得不見天日。
魔頭強行按著這小獸發狠,在這事上渾然不知憐惜之意,隻顧著自己瘋瘋癲癲的征服欲,總是將龍壓出一軀傷痕來。這會他也瘋得上頭,寒榻前的案頭置放著一襲嶄新紅衣,他輕而易舉地用一隻手撈住小獸抖動的背和腰,另一手扯下那礙眼的白衣,隨之抖開新的紅衣不由分說地給對方裹上。
這換衣過程裡他沒出去毫厘,手上的和底下的舉止都甚為粗魯,倒黴的龍被折磨地咬不住魔頭的肩頭,眼淚淌了滿臉。
“疼就罵我,嘴巴長了乾嘛的?”魔頭著迷地以唇拂過他的淚,惡劣地往他耳朵裡倒些瀆神的爛話:“除了用來含著我,就不會做點彆的?”
言語的鞭笞比之軀殼上的有翻倍之效,龍嗚咽著請他不要?再說了,但魔頭隻會越來越亢奮。
“我初次見你時就心想,好乾淨的神明,像塊剔透的水晶。龍兒,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麼嗎?”魔頭的心魔印越發猩紅,“我好想弄臟你啊。把你從不染塵埃的神座上拉下來,要?你和我一起滾落在汙泥裡,受我的褻/瀆,承我的欺壓。你看?,就像現在,你吞食我的,我噬你的血肉。”
換了紅衣的龍要?脫身逃跑,叫他攥住腳踝扯回深淵裡,承受日複一日的可怖魔欲。
“想逃不可能。和我一起腐爛在這兒吧,你哪兒也不許去。”
那紅衣太如?烈火,兩個魔一塊著了紅衣,就像無時不刻想吞噬掉對方融成一束的烈焰,龍不抗拒墮魔,隻是抗拒他這樣那樣的殘暴和血腥。
“我從沒想從你身邊逃離。”不知道過了多久,龍穿著又皺又淋漓的紅衣叫他箍著,沙啞的破喉嚨竭力地說話:“我原本就是為了
你,我隻是不想你走到窮途末路而離開我。七月,我是來渡你的。”
周白淵神識微動,這名字讓他泛起一陣難言的感受,即便是在夢中,他也想好好地護住這可憐兮兮的白衣人,但他附著的魔頭不乾。這個心腸鐵硬的魔頭隻是默了一會,便混賬地把手伸進了脂玉裡,蠻橫地喝令龍夾緊:“用這兒來渡,如?果?你吃得消的話。”
龍連鼻尖都可憐到紅了,氣得眼淚直掉:“你滿腦子?隻有這個。”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清心寡欲?”魔頭恨恨,越說越忿忿,“神都這樣虛偽,以前叫我剖進去時不也叫著好麼,現在要我不說,不要?我倒是喊個不停。一抽身又在那裡空虛地抽動,沒看見自己怎麼個浪樣還說我。說,給?我再說,前頭那幾句話,我要?聽。”
“我不會離開你。”龍估計是知曉說不說都是要在這事上遭罪,還不如?坦誠地多說幾遍真心,“我是來渡你的。”
魔頭為這誓約激動得不行,就著那半鬆的紅衣將龍兩隻爪爪捆緊,不由分說地欺淩這隨他墮魔的神獸,而他向來比未開化的禽獸還要?糟糕上幾分。於是到不了多久,那龍傷痕斑駁,讓人不忍直視。
周白淵霎時從夢中驚醒,睜開眼刹那正好看見徐八遂苦著張小臉要推他出去,一見他醒來,魔尊張大了嘴,頓時不敢亂動,乾巴巴地叫了聲白淵。
周白淵呼吸不暢了半晌,仔仔細細地摩挲著他的每一寸肌理,見徐八遂安然無恙(他自己以為的)才放心,見他確實因自己而難受便自行離去。徐八遂便也鬆了一口氣,也沒有對他說過半句重話。他緩了一會起床氣,動手幫周白淵解決,自己也就狼藉了。徐八遂隻隨意地擦拭,見周白淵還是呆呆的模樣,一時有些訝異和好笑:“怎麼了?睡傻了?”
周白淵回神,頗有些後怕地扣住他的手:“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叫夢裡的你觸動到,又叫夢裡的我自己嚇到。”
徐八遂眉毛揚得高高的,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夢見了啥玩意,趕緊去揉揉他頂著一堆問號的腦殼:“好啦好啦,小黑花這是睡迷糊了,什麼夢啊,不用理會,那都是虛的。”
不對,夢裡夢外
他都同樣恐懼著那人不要?自己。
周白淵閉著嘴克製自己的碎念念,點點頭附和他:“聽你的。”
徐八遂摸摸他頭發,正準備起身,轉頭一看?,忽然看見南柯閣變了個樣子,震驚得目瞪口呆。
“你把那些寒冰都除掉了?”徐八遂左右四顧,一夜之間,隆冬遠離了。
“你以後都用不上了,除掉最好。”周白淵昨天晚上沒細看?,如?今借著天光打量才看?到南柯閣的全貌,寒冰底下原本是用木料建起來的,雕刻的花紋極為漂亮。
徐八遂趕緊下地去,赤腳踩了一踩,感受那久違的木質觸感,懷念得簡直要仰天長嘯。
“我八歲以前的家就是這個樣子的。”他興衝衝地拉著周白淵的手去環視整個南柯閣,“我爹娘以前就在這兒,原本還有一個小隔間是給我住的,後來拆掉了。這寢宮乍看?也比不上滄瀾派的精致華美,但也是我爹親手給?我娘建起來的,每一道花紋都是他親手雕的。你也知道魔界的荒蕪樣子,那會木料很珍貴,他兢兢業業地攢了許久,雕刻了許久,整出了這麼一個家。”
“……後來叫我叔覆蓋上了寒冰,除了夢裡,我都沒想到南柯閣還能現出原本的模樣。”
徐八遂拉著周白淵孩子氣地在南柯閣的牆壁上胡亂拍,開心得找不著北。他絮絮叨叨地給自家媳婦介紹自己小時候在這裡生活的痕跡,末了還吹噓一下前人的神仙愛情:“我爹和我娘,還有我嶽父嶽母,那可都是神仙伉儷。嘿嘿,也許若乾年後,滄海桑田,也會有人感歎咱們的,嘿嘿嘿……”
周白淵忽而想起自己曾經在滄瀾派藏書閣留下的離經叛道的畫,以後他在魔界如?何不知道,但滄瀾派那一邊,隻要有後人看?到那畫,他和徐八遂鐵定黃史留名。
他理直氣壯地應和:“定然有的。”
渾然不知道今後將在仙界留下怎樣傳說的徐八遂隻知道傻樂,牽著他的大手比劃:“等我叔得空了,我去請他回來,咱倆就把那合契大典辦了。”
周白淵眼睛頓時猛亮:“當真?”
“那還能有假?”徐八遂搓搓手,開心到忘乎所以,盤算起來也忘了事實,“到時滄瀾派那邊要?不要?
請一些你的娘家人啊?比如?你師尊,我覺得他為人正派,很是不錯,還有周六,他……”
徐八遂戛然而止,原來大夢到此隻醒了一半,他全心全意地看著魔界和周白淵,避而不想仙界的滄瀾派。
他和周六早已不是朋友,而是隔著血仇的敵人。
仙界滄瀾是他從今以後不能再踏足一步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