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1 / 2)

魔界八卦殿,一眾有?頭有臉的魔修都到場了。

周冥一頭銀發,在人群堆裡尤為顯眼,小薩和小吉都有些鬱悶,他們常年把守著魔界通道,哪個仙修來都能察覺到蛛絲馬跡,唯獨修為突飛猛進的滄瀾掌門不行。

澤厚掏著耳朵把這種介意直接說了出來:“周掌門,有?事不能直說,有?路不能直走嗎?你這神?出鬼沒地來我們魔界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周冥點點頭,臉上平靜到有些欠揍:“見諒。”

澤厚還想再刺幾句,被寒天拉住了手,他便住嘴了。寒天悄悄去瞟魔尊那邊,魔尊夫人像隻刺蝟似的,一隻手緊緊地扒拉著魔尊的腰,護食護得不行。

徐八遂啼笑皆非,和周白淵緊緊地靠在一塊,隨他摟抱著,傳聲逗他:“小黑花,你這是多沒有自信啊,才怕自家夫君被撬牆角。”

周白淵亦傳聲:“你不在的那些年裡,我有?時候會?夢到噩夢,夢見你和他結成道侶了。”

徐八遂:“……”

周白淵低聲:“萬一我這個野男人,最後扶不上正位呢?”

徐八遂差點被這話?樂死,咬咬唇憋著笑傳聲問他:“哇,這麼危險!那你想到什麼上位的好辦法了嗎?”

周白淵輕輕捏了下他的腰,不出聲了。徐八遂出於好奇,去他識海裡逛了一下,結果看見他正在想著一些異想天開的扯淡玩意,想象力讓魔尊歎為觀止。

這時微城最後趕到,橘貓蹲在他肩膀上,他那位小徒弟臉色煞白地牽著他的衣袖走來,豆大的冷汗不住往下淌。

漂亮矯健的橘貓一把跳進魔尊的懷裡,徐八遂接過擼起來,好奇地問那少年:“小家夥,你怎麼了?滿頭虛汗的。”

那小徒弟擦把臉,先是拽了拽自家師父的袖子,微城拍拍他:“但說無妨。”

那少年看向魔尊:“我今日開卦象推算,主上……近日恐怕需得服喪。”

徐八遂的笑意凝固,一腦門問號。

除卻微城,圍在徐八遂身邊的眾魔全部繃緊,異口同聲道:“你一定算得不準!”

少年對自己的能力估計比較有?自信,聽眾人齊聲反駁,神?色有些委屈,小小聲地嘀咕

:“卦象不會?說謊的。”

徐八遂擼貓的手停下,怔了好一會?兒,回神?來當即看向微城:“城兒,你聯係過小叔了嗎?”

微城點頭:“一直定期聯係著,罪淵不穩當,他不想放棄鎮守。”

“如今魔界下了古怪的冰雹雨,他一個人在外遊蕩著實危險,還是先叫他回來為好。”徐八遂心口突突直跳,“罪淵要?是真的那麼危險,我去跟他替個班。”

微城輕輕地歎息:“我一定把哥哥的意思傳達給義父,隻怕他不聽。若要去找,罪淵邊上廣遼,未必就能把他找回來。”

徐八遂有?些焦躁,周白淵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摩挲,抬頭看向那混入魔修群中的周冥,沉聲:“現在人到齊了,你可以說了。”

周冥脊背挺直,點點頭:“如今魔界和妖界的天象互換,無非是因為清濁兩氣、灼寒兩處的混亂倒置,究其根本,是因為有人逆轉天地靈氣,以此做顛倒生?死秩序之事。此事說來簡單,但真動手難比登天。”

“怎樣才算顛倒生?死秩序?”

“最簡單的一種,便是複活逝者。”

小布挑了挑眉,為醫者,他最清楚生?死不可逆轉了,直接出言懟:“這扯淡啊這,死人複活不了的,頂多招個魂,死了就是死了。

“不錯,天道恒常,生?死自有定數,過去不可逆轉,未來無法提前,一旦顛倒,便將產生後續不可逆轉的損毀,但如今的異象便是如此。”

周冥沉聲:“而且,如果想要複活的逝者生?前修為強悍,那複活過程中逆轉的天地兩氣便更劇烈,後續惡果也更嚴重。如今的天災異象,恐怕就是日積月累產生?的後果。”

微城攥緊了他的盲杖,若非眼睛上綁了黑布,或許已經控製不住地流下了眼淚。

周白淵也隱隱約約地猜到了什?麼,他控製著思緒,避免自己的所想被徐八遂感知到。他試著把至關重要?的東西投入紛繁的思緒當中,打著掩護藏起來,蓋因還沒想好,要?怎麼在讓媳婦不傷心的前提下告知他真相。

“所以這異象的解決方法,就是把那不該回到塵世?的逝者送回去。”徐八遂思忖,“就是讓死人再死一遍?”

周冥沉默了半晌,

來時他的師尊向他說過一個推測,他希望那推測不會?成真。不然,對徐八遂太過殘忍了。

“是。”他看向他,“接下來就看各位怎麼把逝者和始作?俑者找出來了。”

“如果逝者真的死而複生?,那就是有了軀殼和魂魄。”寒天沉吟,“如果已經複活成功,此人藏在魔界都城裡,那便可以找到。但如果隻是將魂魄招來,那這——”

徐八遂出聲:“惡鬼袍或許可以一試。”他揪住身上寬敞的外?袍,“祈禱複活的是魔界以往的某位英靈,能使袍子裡的亡魂能感應到吧。”

“如果複活的是魔界從前的英靈,那事情恐怕會?更難辦。”周冥細微地搖頭,“單看這影響到天象的後果,恐怕歸來者生?前實力強勁。我推算天象時,曾在凶險處窺探到了一點大凶的跡象。不知列位可知,千年天魔一複生?的傳說?”

識海裡的七月哼出了聲:“嘖,當初被你貶到魔界的天魔就在這呢。”

徐八遂聽此愣了半晌。其他人則搖頭:“千年一遭的話?,難道現在已經到了時候?”

“是的。”周冥鄭重,“就怕天魔複生?回到魔界,借著有?人行逆轉乾坤之事,汲取天地戾氣,趁勢出來顛覆天地。”

殘魂七月又啐了起來:“呔!顛覆你老母!”

徐八遂凝神?,千年前蒼龍死前和七月調換,代替他成了天魔。如果說千年天魔一複出,那龍魂早在二十來年前就溜出來了,附到周白淵身上,磨磨蹭蹭許久也沒乾下什?麼。

他咳了咳:“天魔這個不好說,咱們還是先說怎麼把逝者找出來吧?”

說著懷裡的橘貓跳到了周白淵那邊,到處磨蹭著,輕輕地喵了又喵。

“那便辛苦各位了。”周冥合手,“我也願魔界太平安康,與仙界比鄰和睦。”

六個護法齊齊微笑,臉上寫著嗬嗬兩個字。

沉默了許久的微城開口:“能不能請仙尊避一下呢?有?一些魔界的家務事,我想與自家人說一說。”

“好。”周冥起身便走出八卦殿,背影挺直,然而孤寥。

徐八遂收回目光,自己抬手打了結界:“城兒,你要?說啥呢?”

“哥,我如今看不見。魔界如今的天象,會

?把魔界的基業毀於一旦嗎?”

“你這話?問的什?麼意思?”徐八遂蹙眉,“不管怎麼說,這麼古怪的天氣勢必會?影響到大家的生?活啊。”

周白淵代替他回答:“如今不會?。結界撐得住,隻是不知,如果往後一直持續下去,魔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微城唇動了動,聲音有些沙啞:“就沒有?能讓歸來的逝者……和我們共存的可能性了嗎?”

所有?人俱懵逼,澤厚開始不安:“微城,你為什麼要?這麼問?”

微城伸出手摸索著轉向徐八遂的方向,徐八遂一把握了他的手,嚴肅問:“城兒,你是不是知道逝者是誰?”

周白淵看著他們兄弟交疊的手,張口想說什?麼,卻插不上話?。

“義父他……”微城抓緊徐八遂的手,“或許今日之禍,就是源自於他。可是哥,我怕你、怕你受不住。”

一乾人都傻了,聰明點的反應過來,齊齊臉色發白。

徐八遂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的眼淚從黑布下淌落,茫然之間,過去種種潮水般湧上看似太平的沙灘,潮退時留下斑駁墳塚。

“會?回來的。”

“你娘是世上最好的女子,你爹配不上她。”

“徐惑配不上無痕。”

他想起從前小叔徐皆知對先父徐惑的種種抨擊嫌棄,腦子裡像被雷電擊中,驟然痛不能言。

“主上……主上!”八卦殿外?傳來了倉皇的喊聲,“主上!西南方的結界開始崩潰了!那些冰球砸下來,地麵瞬間就結了一層冰霜!”

呼喊把大殿之內的魔修震回神?,澤厚站起身:“我去補結界,你們……你們商量,有?話?好好說,不急。小珂,彆急。”

小薩和小吉也齊起:“主上,我們也去各自的崗位守著以備不測,有?任何事,隻管找我們。”

“這件事和魔君有?關麼?”小拉想了半天才轉過彎來,輕聲地問身邊的小布,“意思是說魔君要?複活誰嗎?”

問罷他當即遭到了光頭哥哥愛的捶打:“噓!”

徐八遂的手開始發抖,他扣著周白淵的手問微城:“當初、當初白淵識海裡的龍魂被抽,是小叔親自動的手,之後龍魂真的有?被鎮壓回罪淵嗎?”

義父沒有?說過。”微城亦發抖,“龍魂之事他最清楚,也許……從三十年前起,他一直想方設法的就是為了這件事。”

壓在周白淵心上許久的巨石轟然碎開,他握著徐八遂的手,終於將當初龍魂的事傳聲告訴了他:“八遂,龍魂當初不肯離開我的識海,因它說過,魔君的願望不行,具體它未曾透露。但你不在的那些年裡,我去過罪淵尋訪,彼時魔君已經和龍魂簽訂了契約……已成定局。”

徐八遂腦中一片滂沱大雨,往深處思索,驟然跌宕和苦不堪言。

八歲以前日常雞飛狗跳,卻又應有?儘有,幸福圓滿,直到當初的隕石雨浩劫,雙親驟然在崩塌的魔都外隕落,留他惶惶受著烈火石雨熬過十年。痛苦難當時也想過,如果我帥氣逼人的爹、一劍橫掃的娘親都在,我的日常會?是怎樣的?

天雨霖,鬼夜哭,逝者歸我家。

我那麼、那麼地期望,你們歸家看我一眼,在我夢中笑一聲。

可是我一直知道——你們的確不在了。

“他怎麼可以這樣做……怎麼可以?”

他原本還想請他回來做證婚的長輩啊。

魔尊承不住壓抑半生?的情愫,經年血火儘成眼中淚雨。

“我在夢中幻境裡生?活……從第三天開始,她就出現在我的夢裡。”徐八遂緊緊地攥著周白淵的手,手背青筋畢露,“我心神?不寧地追問夢裡虛幻的人,認不認識周白淵,夢中人都沒甚回應,隻有她……她讓我把你的模樣畫給她看……”

旁邊的人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夢、什?麼她,隻有周白淵隱約間明白了。

“我以為她隻是我夢中的造物……”徐八遂渾身發抖,淚如潰堤,“我以為她……我以為她也是虛幻的……”

夢裡的無痕相信他的選擇,堅持要?看周白淵的畫像,看完點頭。

夢裡的她捏他的鼻子,勸他勿沉溺美夢:“一場南柯大夢,你願意去翻越,比你爹強。”

夢裡的娘親對他說,去吧遂遂,該歸家了。

原來那真的是她,不是幻夢。

“主上!”

“哥哥。”

魔尊忽然崩潰地慟哭起來,旁人想分擔些他的痛苦,俱束手無策。

他的娘親回來了。

讓逝者

回歸六道輪回。

殿門口的周冥看著魔界裡帶甲的魔修驟然增多,在聽見魔界結界崩潰一角的消息後,又隨之聽見了大殿裡頭傳出徐八遂的慟哭。

他回頭看魔尊所在的方向,與此同時,手邊亮起了一個傳喚陣。

周冥點開,陣法裡傳來君同仙尊的聲音:“海鏡另一邊的轟炸聲更大了。照這樣下去,裂開是遲早的事。”

“師尊,魔界這邊的天災也加重了。”周冥輕聲回答,“我聽見了徐八遂的哀鳴……您猜想的是對的。”

君同仙尊在另一頭安靜了片刻:“不到最後一刻,我什?麼也不知道。曜光,你先穩著,我這就趕來。”

周冥仰望魔界陰沉的天空,腰間的凝思劍化?出了形體:“師尊,兩界都撐不住太久了。如果你們都無法下手,不如交給弟子處理。”

傳喚陣消失,周冥轉身再看了一眼八卦殿,有?結界擋著,他看不清徐八遂的模樣,但魔尊的悲鳴在他腦海裡回蕩。

他從未聽過徐八遂發出這樣悲慟的聲音,在他的記憶裡,徐八遂總是笑嘻嘻,神?采飛揚的,好像他把光明的那一麵淋漓儘致地捧在自己麵前。

周冥閉上眼,握住了實質的凝思劍劍柄,靈力湧動,記憶裡又浮現了火鐘夜鳴的時刻。

當初,凝思劍就在他心口,他大口地吐著血,倉皇的眼神無聲反複地告訴他:對不起,對不起。

而後那滴血的指尖伸來,觸破他的魔障,也帶來了消弭不得的絕望。

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

如果必須要有?人替你動手,魔界之人都是你的親族所愛,替你大義滅親,將來都必與你結下永不磨滅的心結。

不如由我這樣一個外人來。

周冥睜開眼,身形驟然消失在八卦殿門前。

魔尊,滄瀾劍法並不會?使人白頭。

我師尊不是,我也不是。

*

罪淵邊上,電閃雷鳴,地裂如潮。

魔君徐皆知緊緊地抱著一具他從寂滅裡拉回來的軀殼。罪淵翻湧,天地可怖,腳下方寸之地是人世?間的煉獄,然而懷中的人是煉獄裡的無儘珍寶。

上窮碧落下黃泉,三十年如瘋如魔,混沌不知此身,終於在今天,萬丈陰影儘去,滔天光芒投來。

魔君緊緊抱著她,抱住這花費二十年召回來的魂魄、一點點凝聚出的血肉之軀,莫大的生?之欣喜是唇上無聲的笑意,也是淌過滿目瘡痍的麵容的眼淚。

龍魂蹲在識海裡看著他,這二十年裡幫著精分的宿主設下聚魂和聚形兩陣,顛倒陰陽地幫他引入強橫的天地靈力,幫他攏魂,助他鑄軀,來到今天,終於把這逆行生?死的事整成功了。

但這能成功多久呢?

這是逆天之舉,亡者如今真的顯形了,逆行的天劫也來了。這夙願以償,又能維持多久?

龍魂安靜地環著膝,茫然地想著,也許對有?些人來說,有?些須臾便是永恒,為了這一點好的須臾,付出什麼代價也在所不辭。

魔君鬆開紅衣的女子,嘶啞地呼喚:“無痕……回家了。”

那女子麵容平和,雙眼未睜開,還在沉睡裡。

他摩挲著她無暇的麵容,指尖小心翼翼地停留在她長眉末梢,已經能想象到她睜開眼後,那眼睛裡的不滅神采。

魔君問龍魂:“無痕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龍魂先是借著他的眼睛看了一眼天色,先問了他最重要?的問題:“現在是白天,你是徐皆知嗎?”

魔君沒吭聲,龍魂便不環膝蓋了,坐直起來繼續追問:“怎麼,媳婦都複生?了,你還沒清醒啊?精分怪,你此刻有明確自己是誰麼,要?用什麼身份去麵對即將醒來的無痕?”

他一手抱著紅衣的無痕,一手抬起捂住了頭,喘息聲如困獸,混沌而凜冽:“我難道不是……徐皆知麼?”

龍魂“噯”了一聲,揉揉膝蓋站起來,把他出於本能壓製在本源深處的真正記憶選取出來,回放在他識海裡,讓他親身再經曆一遍。

再凜冽也需得找回,否則一切都不複真實。

魔君便在血火裡看見了自己真正的所曆。

他看見自己親身出現在魔界三十年前的浩劫裡,魔都在一片駭人的轟炸聲裡苟延殘喘,廣場上的八根陣眼巨柱搖搖欲墜。

南柯閣裡,無痕抱緊了懷裡瑟瑟發抖的小孩兒,親吻他沒有心魔印的額間,眼神依然透著堅毅和鎮定:“遂遂彆怕,在家裡乖乖呆著,護法哥哥和姐姐們會保護你。彆怕,爹娘很快就回來

。”

年幼的徐八遂抓皺了她的袖子,驚懼的大眼睛裡掉著眼淚,磕磕巴巴地搖著頭,像一個小小軟軟的灑水壺:“娘親,我好怕……你們彆離開我不行嗎?”

“小珂不怕。”他在無痕身邊半蹲下身,摸摸驚恐的小孩兒的腦袋,“爹和娘去把結界補牢固,就馬上回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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