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 84 章(1 / 2)

罪淵邊上,風聲與魔魂俱鬼哭狼嚎,徐八遂不由自主地向那人走近,滿心非己所有的悲愴和欣喜。

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仿佛那節節後退的黑衣人是著白衣,是巧笑嫣然的乾淨神祗。等著他?上前,去弄臟,去疼愛。

龍兒,我的龍兒,我終於又見到你。

徐八遂不受控製地向他?伸出手,指尖忽而觸碰到了寒冷的冰意,隨即人又被周白淵拉進了懷裡,登時清醒過來。

“八遂,彆亂跑。”周白淵貼著他?耳邊低聲,“我的眼睛方才不對勁。”

徐八遂回神來猛甩頭,識海裡的殘魂經不住在顫抖,借著他?的眼睛癡癡地凝望那一邊的龍魂,惹得他?眼淚不住地掉,可徐八遂連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

他?抬頭望去,能感覺到兜帽底下是驚懼到極點的眼神,這是他第一次直視罪淵的龍魂,前世遺留下的殘缺遊魂。

隨後,他?的目光慢慢挪到了他?懷裡的紅衣人身上,頓時繃不住了。

“那是我娘……對不對?”徐八遂光是問出口都崩潰了,腿腳軟得站不住,全賴著周白淵抱著他?做支撐,“小叔……你放開她,讓我看看她……”

周白淵抱緊他?,另一邊的周冥橫來凝思劍的劍鞘攔住,代替他把惡人做到底:“徐珂,你彆像他一樣魔怔,逝者已逝,即便複生也不再是那往昔的人了。你母親早已往生,此刻在那裡的人不是她,是逆轉天地靈氣凝聚出的化外之物,不是活生生的人!當斷不斷,你必受其亂!”

徐八遂滿臉的淚水洶湧,推開凝思劍的劍鞘崩潰地大吼:“你住口!”

周冥很想擦拭一下他?的淚水,但也隻能更大聲地吼回去:“那麼你想看著整個魔界毀在天災之下嗎?!這是你自己的領土,你自己的家!”

周白淵眼眶亦酸脹,他?抱緊徐八遂擦拭他的臉,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八遂,彆看了。”

識海裡的七月頓時不乾了:“手撤開!我要看看龍兒!”

徐八遂一片混亂,喉嚨裡發出悲鳴。

龍魂抱著未醒的無痕咯吱咯吱地發抖,趕緊溜進識海裡去找屏息的徐惑:“老鐵!我、我怕怕的,是要直接帶

著你媳婦跑路,還是咱倆調換回來,換你去交涉啊?”

徐惑從失神中恢複過來,看著那邊的徐八遂啞聲:“他?此刻不知道我是誰。”

“對、對啊,他?還不知道,周曜光好像是清楚的。”龍魂磕磕巴巴,“跟他?那個師尊有關係吧?”

“不知道也許對他?好一點。”徐惑喃喃著,“辛苦你了蒼龍,換我來吧。”

“不、不逃嗎?”

“天地隻是方寸之間。”徐惑輕笑,“沒什麼可去的。”

龍魂聽完求之不得?,趕緊把身體的掌控權還給他?,自己麻利地蜷成一團滾進他?的識海裡,哆哆嗦嗦地想著:方才徐八遂身上附著一個讓人心驚膽戰的家夥,那是誰?

徐惑睜開眼,罪淵邊上躁動的熔岩變安靜了不少。他?隔著兜帽眺望那回來了的崽崽,方才須臾劍是他和周白淵共同在用,或許是周白淵用了什麼辦法,把他?拉回來了。

徐惑輕輕摩挲著無痕的麵頰,無聲和她說話。你從前總是會為著小珂無心而偷偷掉眼淚,生怕他?來日不能順遂。我作著惡保他?十?年,遺留了一筆債給我們的兒子和他?的夫婿。你若醒來,定然既悲憤我的罪孽,又心疼他們倆。不過……他如今終究有人護著了,雖則磕磕絆絆,坎坷不能言說。

徐八遂奮力抓下了周白淵的手,發著抖看向他?,唇角都沁出了血來:“叔、叔,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你放開她,不要再打擾她的安寧了!”

周冥在一邊似想說些什麼,但張口想了想,又彆過臉忍住了。

徐惑回答他?:“因為我瘋了,如此而已。”他?看向抱著他?的白衣人,一哂而過:“你問周白淵,他?理應懂何謂瘋魔。”

周白淵一聲不吭,隻是沉默地抱緊徐八遂。他?心想自己唯一比魔君強的就是所愛還有一副軀殼在,魔尊沉睡前讓他不要入魔,他?還答應了徐八遂料理魔界,兩處誓約吊著搖搖欲墜的心魂,才不至於陷入無可救藥的境地,差了那臨界點罷了。

“你個老混賬老王八老光棍!”懷裡的人哽咽著吼出聲,“少扯淡!周白淵渾渾噩噩也照樣把我的家整得漂漂亮亮,你呢?你瘋瘋癲癲地卻想把我娘的家搞成

破爛!你問他?我先問你腦子去哪了!”

“你憑什麼……隨意做主彆人的生死……”徐八遂哭到打嗝,“當年那會,我原本就是要死的不是嗎?你剖了他?的靈核給我苟延殘喘,而我娘、我娘都魂歸天地了,你還要把她拽回來……你告訴我你的腦子在想什麼,這就是為我們好嗎,你誰啊你徐皆知,你又不是我爹……哪怕是我爹,你信不信我娘若真的醒來,第一反應也是把人往死裡揍……”

徐惑抱著無痕在遠處聽他從啜泣到崩潰嚎啕,低頭凝視著陰陽相隔了三十?年的妻子,咧開笑,又淌了淚。

他?小小聲:“兒子像你。”

無痕安靜地睡著,他?感覺得?到她有了微弱的心跳,但還沒有呼吸。

正值此刻,蒼穹之上的冰雹雨下得?更猛烈和可怖了。地上的人隻得暫時收起動蕩心魂,齊力禦起結界擋住砸落下來的天災。

周冥先迅速朝他?倆那邊打了結界,一個沒留意,有冰錐一樣的落雨劃過身邊,他?人雖避開,卻沒想到那冰雨砸落地麵後瞬間結成寒冰,生生凍住了他?的腳,凍得那叫一個透心涼。

周冥忍著寒冷揮劍朝上一劈,周白淵恰好趁此時刻劍指蒼穹,結界鋪天蓋地撐開,牢牢擋住了從天而降的異象。

可是這結界終歸有限,他?們在庇護之下無事,然而廣袤的荒服則又雙叒叕遭遇了老天爺的愛撫。

以往都是帶著天火的隕石,這回好了,老天把愛撫換成了滋啦滋啦的冰刀雨,一落地就十?裡封凍,將那些不知積攢了多少年的焦枯隕石殘渣凍得裂成沙石粉末。

從天空往下俯瞰,魔界的荒服地表正一點點被冰霜蠶食,那些焦枯漆黑了數千年的廣袤地皮因著這場凶猛的逆轉浩劫,而一瞬變成灰白的冰地。

蔚為壯觀,寂滅如新生。

這便是駕著白鶴,提著佩劍護法,風馳電掣趕來的仙尊所看到和所想到的。

“再這樣下去……魔都定然撐不住。”周冥用劍尖化開腳邊的寒冰,說話間唇齒冒出了冷氣,活像一塊剛出爐的水晶糕點。

他?悄悄看了看徐八遂,又轉向了不遠處的黑袍魔君,並沒有提及他?的確切身份:“魔君,你當真要一意孤行

,拿著偌大的魔界,甚至三界,給不該歸來的逝者獻祭嗎?還是說,你被天魔蠱惑了?”

這麼說純粹隻是為了讓小魔尊好受點,自家師尊推測的沒有錯,他?方才在交手時也試探到了,他?不過是希望魔尊減緩點親人瘋魔禍世的悲慟。

說完他?手邊又亮開一個傳召陣,周冥一點開,另一邊就傳來仙修們的大吼:“掌門!海鏡裂痕擴大,有妖族正在試圖攻破我們的防線!”

魔尊識海裡的殘魂,那位曾經的真正天魔七月也跳著腳沸反盈天:“你才蠱惑!你全家都蠱惑!他?從九天到魔界,兩手乾乾淨淨就沒染過誰的血!”

徐八遂竭力穩著心神,聽著身邊滄瀾掌門和識海裡殘魂七月兩廂的拉扯,不堪重負地抬手捂住了耳朵。

而周白淵手邊也亮起了一個傳召陣,他?一點開,裡頭傳來了呼嘯的風聲和小薩的聲音:“公子,剛才通道這邊出狀況,那位仙界的君同仙尊趁著我們大亂闖進來了,看方向恐怕是前往罪淵,不知他是敵是友,你們小心點。”

“知道了。”

陣法另一邊傳來了可怖的轟炸聲,小薩不欲多言,簡單把事情?報告便掛掉回防去了。

周白淵握住他?的手,環著他?的腰低聲:“沒事的,彆怕。”

徐八遂不能控製地發抖,禍事由那沉默寡言、漂泊成性的魔君釀造,他?比誰都清楚。可是禍已經釀成,他?能怎麼辦?腳下是魔界,身前不遠是血親,又是這樣兩難的抉擇。當初也是在罪淵之上,周白淵和龍魂也是兩個抉擇,兜兜轉轉,類似的艱難命題又殘酷地扔在麵前,徐八遂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魔君的黑袍在寒風裡獵獵作響,他?沒有抬頭看那越來越可怕的天象,隻是彎著腰抱緊懷裡的人,像是在專注地確認她的呼吸聲。

徐八遂看著他?,視線糊成一大片。

老家夥,你費儘心思地把逝者拉回來,可是夢終歸是夢,南柯一場,終究要醒的。

周白淵抱緊他?,低沉地在他耳邊說:“我來。”

話音剛落,他?化出了他?們共同擁有的須臾劍,劍鋒指向了紅衣和黑衣相擁的兩個身影。

另一邊,周冥也同樣抬起了凝思劍,萬元歸真

的千萬重劍意和須臾劍的寒芒並在一起,下一刻,便將是萬箭穿心而去,終結這三十?年的荒唐大夢。

徐八遂發了瘋一樣地搖頭,死死握住了他?的手:“彆、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