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護士也很為難:“淩小姐,其實我也知道,給病人喂食是我們的責任,但是裡麵那位實在不配合。”
不光是不配合,隻要她一靠近,那人看過來的目光就像是要殺人。
陰冷、暴戾,小護士怎麼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好看的少年,怎麼活像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淩月影捏緊手裡的托盤邊緣,心裡也有點發怵。
一個不留神,小護士滴溜溜地跑走了,剩下淩月影站在原地,無奈地閉了閉眼。
她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看著餘六餓死。
聽見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餘六霎時擰了眉。如果不是此時動彈不得,定是要發怒的。
“讓我自己吃。”
其實也不是不明白,如今性命捏在彆人手上,要懂得忍辱負重;但是他還有手有腳,怎麼可能忍受陌生女子的喂食。
虛弱的聲音透出幾分隱忍的狠意,聽上去光是說出這幾個字都不太容易。
也不知道是在倔什麼。
“你自己怎麼吃?”
“淩姑娘?”
這個稱呼
淩月影憋笑道:“聽說你不肯吃飯。”
餘六低聲道:“沒有。”
淩月影輕輕走進去,把手裡的托盤放在一邊。拿出可以折疊的小桌子,架在病床上、餘六身體兩側,再把裝著食物的碗挪到小桌上。
“不吃飯怎麼養好傷,”她低頭搗鼓病床上的按鈕,“我記得這個是可以自動”
話還沒說完,耳邊響起機械工作的哢吱聲,隻見病床的上半部分緩慢又穩定地向上彎折,輕輕托起餘六的上半身,讓他靠坐起來一點。
即使是什麼奇門遁甲都見過,餘六也不由變了變臉色。
好精妙的機關。
抬起不到四十五度的樣子,淩月影鬆開按鈕。
可以喂飯了。
她把碗端起來,用調羹攪了攪,舀出一勺遞到餘六嘴邊。
“吃吧。”
勺子裡的肉粥冒出淡淡的香味,若有似無地誘惑著餘六空虛的胃。
他卻緊咬著牙,仿佛麵前是什麼穿腸毒藥。
“淩姑娘,我、我自己吃。”
“不可以,”淩月影不假思索道,“你的手臂有傷,不可以用力的。”
餘六自然也清楚這一點。
他垂眸望著胸前的小桌子,默了會兒,“麻煩淩姑娘把這機關再抬起來些。”
機關。
淩月影花了兩秒反應過來他指什麼。
他想要把病床靠背再調高一點。
她想了想,拒絕道:“也不可以。你有幾根肋骨骨折了,再坐直一點就會讓腰椎受力了,這樣不好。”
少女認真又悅耳的話語聽進餘六耳中,他忽然怔了怔。
幾根肋骨,已經記不清曾經斷過多少次了。
隻要能忍得下疼,其實也沒有什麼影響。他總是咬咬牙、不再去理會,該做什麼就繼續做什麼——通常是完成任務或者逃命。
這樣微不足道的傷,竟也有人在意。像是把他了當作易碎的珠寶,細心得有些過分。
心尖莫名燙了燙,餘六無暇分辨這時的感覺,低聲重複道:“麻煩淩姑娘把這機關”
“不可以。”
餘六垂眸沉默一會兒,悄悄挪了挪掩在薄被下的右手。
手臂確實斷得很厲害,也沒有力氣,抬不起來。
手指貼著潔白的床單,緩慢又艱難地向外移動。
淩月影走了個神的功夫,餘六已經摸到了按鈕。
哢吱哢吱。
床板繼續向上抬起,定格在九十度的位置。
受傷的腰背傳來陣陣錐心的疼,但是這都沒有關係。麵前的小桌上擺著兩隻碗,裡麵是可以延續生命的食物。
沒有人比餘六更清楚食物的重要性。
兒時四處流浪、也當過乞兒。從來不敢奢望填飽肚子,隻求看見明天的太陽。
就連把自己賣進風血樓,也不過是為了個饅頭,毫不猶豫點了頭。
麵前的食物像是為他精心烹製的,就連咀嚼的力氣都省了。
這裡麵是否加了彆的東西,餘六不知道,也沒有彆的選擇。
活下去永遠是第一位。
忍著劇痛,他埋下頭,把嘴唇湊近碗邊。
軟爛又可口的肉粥吃進口中,他便知道這裡麵沒有加料。
真的隻是一碗肉粥而已。
而一旁的淩月影看著這一幕,有點目瞪口呆。
“哎,你你你”
餘六像是聽不見她的話,冷著臉,隻顧著用力吞咽碗裡的肉粥。
喉嚨裡發出輕輕的呼嚕聲,好看的臉幾乎埋進碗裡,凶猛又滑稽的樣子,像是一隻餓了多年的大型動物。
或許是因為疼痛,他臉色愈發蒼白了幾分,額角滲出細細的汗,隱約還能看見青紫的筋絡跳動。
淩月影嘴唇動了動,想要勸阻,又有些無措。
餘六這模樣,好像吃了這頓就沒下頓似的,看著讓人不忍。
一碗肉粥很快就見了底,餘六埋頭舔掉碗底的粥,又轉向裝著藕粉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