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的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迫按了暫停鍵,她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沒有欣喜,隻有迷茫和惶恐,這一瞬間的表情反而更加刺痛他。
或許是太依賴他了,也或許當時還小,很難承受離彆,他曾經的離開對她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平時看不出來,每當這種時候就會發作一下,她其實心裡明白他有多喜歡她,但那不夠。
她需要很多很確定的愛和穩定持久的占有。
她的不安是由來日久無從追溯起源的潛意識,那點攻擊性大概也是一種自我保護。
而她又太善良,儘管她剛剛說了一路傷人的話,可她明知道,那些話根本傷不到他。
因為傷不到,所以才敢宣泄,可因為傷害不到,他更覺得心痛難忍。
她知道他一切弱點,卻選擇了攻擊力最弱的一個。
最後撕心裂肺的痛哭,恐怕更多還是因為說了傷他的話對自己感到痛恨。
她不是那樣的人,卻做了那樣的事。
這何嘗不是一種絕望下的無能為力。
這種微妙曲折又複雜的心思,換個人恐怕都沒辦法察覺到,但他了解,比了解自己還要了解她。
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適合當她的伴侶了。
彆人再好,都不行。
誰也不行。
他悲傷地看著她。
周祁硯微微彎腰,把她抱進懷裡,再次親吻她的眼睛,表情端肅而虔誠:“我說,我們結婚吧。”
他總是想給她留一點退路,可他明知道,他們沒有退路了。
他又怎麼舍得讓她這麼難過。
所以,那就結婚吧,其他的事慢慢解決,總能解決的。
“你是說真的嗎?”他從來不會開玩笑,更不可能拿這種事來逗她,可情書就是覺得像是在做夢,也覺得大概隻有夢裡他才會這麼說。
“嗯,”周祁硯摩挲她的臉頰,“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隻是求婚儀式我還沒有準備好,提前跟你說,都沒有驚喜了。”
他輕笑了下,儘量顯得輕鬆些。
情書抓住他撫摸自己臉的手,緊緊攥著,像是在抓住什麼遙不可及的東西,但其實她一直都明白,他不會跑掉的。
可為什麼還是這麼害怕呢?
或許是害怕未知的命運,害怕那種莫名其妙的十年,害怕明明誰也沒做錯,就莫名錯過。
情書再次問他:“真的嗎?”
她不厭其煩地問,他便不厭其煩地回答,“嗯,隻要你不嫌棄太倉促。”
“不倉促,我認識你一十多年了。”她悶聲說著,雖然真正在一起戀愛的時間短,但因為彼此熟識,從選擇在一起的時候就比彆人考慮得更加全麵。
周祁硯捏她臉:“小書,眼睛都哭腫了,明天還要錄製節目。”
他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要不我幫你請個假?”
情書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
,扭過頭,摸去衛生間看鏡子裡的自己。
她一向敬業,臨時請假耽誤的不光是自己的進度,還有彆人的。她是不大願意的。
鏡子裡的她鼻頭紅紅的,眼睛也很紅,雙眼皮都撐開了,兩隻眼睛顯得更大了,但很醜。
她拚命深呼吸,眨眨眼,嘟囔道:“這上鏡也太難看了。()”
周祁硯去廚房看了看,沒有冰袋,隻有一點冷凍的冰塊,他用毛巾裹了裹遞給她:敷一下。()”
看她還是神思不寧,他把她拉過去沙發上坐,讓她躺下來,把冰塊捂在她眼睛上。
“眼睛閉上。”
情書閉著眼,還要攥著他的手腕,輕聲叫他:“哥……”
“嗯。”他應。
“我媽……”情書很多話想說,很多話想問,但卻又不知道該從何開口。覺得四麵都是不透風的牆,以至於兩個人的執著充滿了悲傷。
好像那是一件錯誤的事。
可明明隻是互相喜歡而已,怎麼就變成了一件錯事。
周祁硯輕扯了下唇角:“沒事,挨了一巴掌。”
情書的眼淚又要出來,攥著他手腕的手都在顫抖。
周祁硯忙輕揉她的臉頰安撫她,“小時候挨過的打多了,這一巴掌又算什麼,況且是你媽媽,她打我一巴掌,我心情還好受點。”
“我媽她就是……”情書想替媽媽說話,可到最後也說不出口,他們誰都知道站在誰的立場上似乎都沒有錯,情書隻是沒想到他會主動過去,“你乾嘛要去啊,明知道她沒辦法接受,我去說她還能和緩一點。”
“不忍心你為難,”周祁硯語氣平靜,“我做哥哥的,怎麼能讓你站在我前麵。”
“我討厭你,”情書悶聲說著。
那神情裡,卻寫滿了愛。
“我也喜歡你。”周祁硯應著。
情書加重語氣,“我說我討厭你。”
“哦,”周祁硯聲音含著點笑意,“那我也喜歡你。”
“哥……”情書摸索著,摸去他懷裡躺著,手指憑感覺摸上他的臉,指尖撫摸他的唇,想要確定他是真的。
周祁硯輕輕含住她的指尖,情書手指蜷縮了下,又被他抓住手,抵在唇邊細細密密地吻過去,嘴唇貼在她的手腕內側,感受她脈搏的跳動。
兩個人安靜地待著,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依偎在一起,好像世界上隻剩下他們了。
“真的結婚嗎?”她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嗯。”周祁硯再次回答,“真的。”
“你不會是要說十年八年後吧?”情書問。
他笑了聲,“不是。十年八年後,我就老了。”
“不老。”情書不滿道,“你也就比我大五歲。”
“五歲已經很久了。”他忍不住回憶過去,“我小時候剛搬去小區的時候,還沒有你,後來林姨懷孕了,再後來你出生了,我從學校回來,經常看見林姨推著你在小區的花園曬太陽,那時
() 候你家裡有條小狗,你和它坐在草坪上玩,小狗給你當肉墊,小區的人都很喜歡你,你長得漂亮,白白淨淨的,眼睛很大很亮,見了誰都笑。”
情書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個,好奇問:“那我見你會笑嗎?”
“嗯。”他思索片刻,“還想讓我抱呢,我不想抱你,你太小了,小孩子身體軟,我很害怕。”
“那你抱了嗎?”
“嗯,抱了。”
沒人能拒絕一個愛笑又黏人的小朋友,小時候她想要什麼,很少要不到。
現在她想要什麼,他也很難不給。
“我記事後第一次跟你見麵,是在書店那次。”他們有很多很多的回憶。
“你不記事的時候,我見你也不多。”
“哥……”情書抓著他的掌心,“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她這樣,跟沒長大似的,黏人勁兒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所以他總覺得她還年輕,還不成熟,不應該這麼早定下來。
“你想什麼時候?”他耐心詢問。
“我想明天。”
“好,那就明天。”
情書終於笑了,“你又哄我。”
周祁硯也扯了下唇角,但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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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著後,他遲遲睡不著,於是穿了衣服出門。
天蒙蒙亮的時候,外麵在下暴雨,秋日多暴雨,下幾次,天就徹底冷下來了。
蕭瑟的冷風吹著,周祁硯手撐著一把長柄雨傘,安靜站在林姨小區樓下。
路邊的小流浪抓到一隻肥碩的老鼠,大搖大擺地鑽進茂盛的綠植裡去尋地方享用了。
早起的老頭老太太閒不住,冒著雨也要出門去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