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十二日的清晨,潼關迎來了一批它並不陌生的不速之客。
一陣恍若騰龍的狂風在高空中呼嘯而來,在潼關前止步旋開,露出其中結成劍陣的數名修士,他們駕馭著不同的靈氣憑空佇立,所有人穿著以黑色為底的袍服,款式相同,紋樣類似,肅穆又威武。
天地關內有禁空律,因此這群修士就恰恰好停在潼關的界限之外,眼見這群人降臨,潼關內外的散修都露出見了鬼般的神情,緊接著騷亂就席卷了整個潼關,散修們的集市頓時一哄而散,藏在洞府中的也紛紛露頭。
散修都是狡猾靈敏的家夥,靠邊界近的、修為低下的散修們當即便停止了各自的動作,紛紛在原地俯跪下身;而那些離邊界遠的、自持修為有成的散修們則頓時施展各色遁術,試圖從潼關的其他方向逃竄離開。
要是在往常,這些高貴的大族道兵大約願意高抬貴手,但這一次他們卻不願意放過任何一隻老鼠,領頭的男子朝著潼關的上空斬出一刀,於是在瞬息之間,足以遮蔽天日的雷霆在雲層上炸開,它們徹底攪亂了潼關本就混雜的氣機,無數落雷精準地落在所有妄圖逃跑的散修身上!
巨響過後,那些試圖逃竄的散修便癱倒了一地,生死不知,無人幸免。
這威勢成功震懾住了所有散修,再沒有人敢擅自離開潼關,而跪在原地的人則更加乖巧。
在這一片死寂中,領頭那人對著整個潼關沉聲道:“爾等無需驚惶,吾乃殷氏殷錳,奉命封鎖潼關,捉拿魔賊!”
此人的聲音清晰地傳達到每個人的耳邊,簡直就像是雷霆一般,餘音隆隆作響。
這一下就更沒有人敢輕舉妄動了,各色各樣的散修跪了一地,隻等這殷錳慢條斯理地取出鑒彆的靈寶——那是一麵巴掌大的金絲纏枝梳妝鏡,這精巧可愛的小東西威力不凡,那小小的鏡麵在一瞬間投射出萬千光束,竟然籠罩住了這偌大的潼關。
璀璨的金光下,潼關的角落裡,一個岣嶁著身軀的乾癟老人一把按住身邊人的腦袋:“低頭斂息!”
散修們大多都披著隔絕神識的兜風外袍,老者和他的同伴也是一樣,不過另一邊的鬥篷下罩著的卻是個年輕少女,她低聲問:“爺爺,是黑閥的人嗎?”
——直呼大家族的姓氏有可能被在這些家族子弟感知,因此散修為五大家族取了花樣繁多的外號,殷氏因為位於北方又占了五色中的“黑”,而有外號“黑閥”。
老人低聲道:“不錯,他們這一次不是為了搜集物材,他們是來找人的!”
女子含恨:“不過是借口而已,連花蔓寶鏡都拿出來了,還不是要捕捉化形的妖族……”
“慎言!”老人嗬斥,“他們不是赤閥,不會用這種方式的,他們這樣十有**是真的要捕捉魔族的逃犯,隻是寶鏡而已,這裡還是天地關,氣機混雜,不會涉及到我們……”
像是為了印證老人的話一般,空中的鏡子一閃,光芒消散,沒有標出任何異狀。
女子小心翼翼地抬起頭,隻見那領頭的殷錳收起了鏡子,轉身對著身後的部下說了些什麼,下一刻,那劍陣突然解構,這些殷氏子弟像是數十枚流星般一同落地,在頃刻間進入了潼關!
老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天地關內氣息複雜,花蔓寶鏡會受到魔息的輕微乾擾,但大體還是準確的,可這群人竟然連這點誤差都不容許,這是要詳細排查了!
竟然是這種仔細的排查……人族修士們有一套千年固化的規定,粗略劃分,家族子弟當然是最尊貴的,凡人其次,散修第三,妖族是奴隸,魔族是敵人。
被發現的、藏在天地關裡的魔修固然必死無疑,但妖修也沒有好下場!
“爺爺,彆怕,他們當中那最強的不過是‘洞察天地’。”就在老人焦灼時,他身邊的女子突然冷冷道,“不就是一條命嗎,大不了和他們——”
老人當即嗬斥:“不可!你是族裡最後一……你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自己!”
女子不服:“是人族不給我們活路,我們——”
眼看著大難即將臨頭,一人突然出現在這兩人身後,他插入了爺孫之間的對話,輕鬆地打招呼道:“哦!這不是鼠叟嗎,彆來無恙啊!”
女子:!!!
她完全沒有感知到這個人的靠近,下意識地就把手按到了腰帶上。
鼠叟也是一驚,不過在看清來人後卻鎮定多了,甚至還鬆了口氣:“原來是您,沒想到鼎鼎大名的無名劍竟也在潼關,您怎麼不和歧郎在一……咦?”
鼠叟的視線落在了來人身邊的矮豆丁身上:“這是……您族內的子弟?”
繆宣笑了笑:“不,這是我的小弟子,倒是你身邊這位小娘子是你的孫女?”
鼠叟半步上前擋在了女子的身前:“正是,小孩子不懂事,您多擔待。”
自從“無名劍”這三個音節被鼠叟吐出後,年輕女子就停止了她莽撞的動作,她驚訝又隱晦地打量著這個男子——他也披著一身罩頭的黑色鬥篷,但兜帽下是一張過分年輕的俊朗麵龐,鳳眼飛揚,笑容輕快,氣質溫和親切,這人簡直和他的聲音一樣叫人驚豔,叫人心生好感。
原來無名劍竟然長這樣……要是不知道他的名頭,乍一看很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才是那個散修中以風流聞名的“歧郎”。
至於無名劍身邊的弟子,她被掩藏得特彆好,年輕女子一眼辨不清她的氣機容貌,隻本能地覺得她和她師父一樣叫人喜歡。
“殷閥要搜查潼關了,雖然他們搜得是魔族,但更危險的是妖修。”繆宣笑了笑,也不賣關子,直說道,“鼠叟,你們需要幫助。”
被一眼看穿的女子:!!
鼠叟早有預感,但此時情況特殊,他隻能去賭無名劍的可靠:“不錯,我們需要——既然您都特意找過來了,那我們難道還有彆的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