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你的弟弟,你未來的臣屬,也是你真正的手足。”
在白恕開靈台的那年,他的母親、白氏嫡脈的主母,帶著她最信任的媵妾雲姬,給自己的獨子送上一份大禮——天資卓然,血脈相連的未來家臣。
當時尚且年幼白恕有些錯愕,但他看著那安靜沉睡的男嬰,還是沉穩道:“是,我會照顧好弟弟的。”
於是抱著男嬰的媵妾笑得榮幸又滿足,她摟著兒子,恨不能直接把他塞給白恕:“宣兒一定會好好輔佐六朗,孝敬主母的!”
夫人十分滿意:“這孩子的根骨天資都十分超凡,恕兒,他的教養便交給你了。”
白恕在母親高高在上的稱心微笑,阿姨*殷殷切切的期盼眼神裡,隻能接過這個小嬰兒,再次應道:“……是。”
真小啊,連骨頭都是軟的——白恕看著年幼的弟弟,錯愕於他的溫暖和脆弱。
這是白恕記憶中,第一次見到小宣的印象。
五大門閥內關係錯綜複雜,無數嫡係旁係枝繁葉茂,每一代會誕生的孩童多不勝數,大家族喜歡孩子,會請儘全力去培養這些幼苗,期盼著他們在將來撐起家族。
而為了家族的興旺,在養育孩童、配給資源與給予地位上,向來是有能者居之。
這個習慣也延續到了家主的選擇,家主出身旁係並不罕見,一切都看修為和勢力,當然現任家主的孩子會得到最優勢的資源分配,但天資和運道缺一不可,機遇的降臨總是令人措手不及的。
在門閥嫡係內,郎主與主母們會在自己的孩子幼年時便為他們培養家臣,而且最好是血脈勾連的孩子,因為許多術式甚至命數都與血脈有關。
這種帶著目的性質的養育並不罕見,白恕的母親來自程閥嫡脈,她的眼光很高,所以她最初也隻挑中了這個剛出生的小嬰兒。
而按照慣例,這個弟弟在未來將成為白恕最得力的下屬,他會為了兄長的修煉和地位獻出一切,忠誠、婚姻、性命、子息、宿命……
一言以蔽之,他是最昂貴的、最好用的工具。
在白恕幼年時,白閥嫡脈的日子並不那麼好過,白恕上頭還有五個驚才絕豔的兄長,隔房又是一串串少年英傑,再加上那些資質出眾的外嫁女孩兒……勢單力薄的白恕可沒有其他嫡親手足。
簡直就是一副沒法繼承家業的架勢。
但年幼的白恕並沒有因此而灰心喪氣,自曉事起,他的景願一直都是繼承白閥,然後是成為人界道主,帶領人族驅逐魔修。
上大分的人當然也樂意為自己培養臂膀,白恕原本以為教養孩子並不容易,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弟弟實在是太懂事了,勤奮好學,天資超然,乖巧可愛。
在最初的十餘年裡,白宣滿足了白恕對未來弟子的所有想象,以及教學的一切樂趣。
*
陌生的修士,看不穿的修為,悄無聲息的接近,令人警惕的提問……
這一切都足以令人防備與恐懼,但當吳魚溪和南柯在看到來人時,卻一同陷入了怔愣中。
這是一位看不出年紀的男子,他挺拔高挑,肩寬背闊,把烏發簡單地束在腦後,披著一身白袍,袍袖上紋著銀色的流雲與山川。
他的麵容俊朗得恰到好處,眉眼沉靜,氣質溫和,在微笑起來時甚至還十分平易近人。
但在這人的麵前,魚溪和南柯卻生不起絲毫的親近之情,她們隻能感到來自本能的敬畏與虔敬。
譬如仰望天穹,即便雲朵如此輕盈,日光這樣和煦,那穹頂之下的凡人仍然與可憐的螻蟻相似;譬如眺望瀚海,不論海麵多麼平靜,波浪如何溫柔,在浩洋之前的俗子還是同渺小的蚍蜉無異。
在看見這個男人的這一刻,吳魚溪突兀地想到了她的師父,她隱約能察覺到這個人和師父有著許多類似的特質,但這些相似之處都是些什麼呢?尚且年幼的魚溪說不上來。
南柯最先反應過來,她上前一步擋在魚溪身前,對著男子露出凶狠野性的進攻姿態,好似這樣就能把不速之客嚇走似的。
男人愣了愣,隨後竟然主動後退了一步,有些抱歉地溫聲道:“看來是我嚇到你們了……彆害怕,我不會傷害你們的。”
這個男人這麼說了,於是魚溪和南柯頓時就相信了,她們像是一同得到了不可破滅的保障,一同鬆了口氣——
並不是因為這人的退讓態度和柔和話語能安撫人心,而是隻要他站在這裡,說出這話,就自然有了那懍遵毋違的威信。
吳魚溪緩過來了一些,她有些生疏地撿起曾經學過的禮儀,恭恭敬敬道:“請您恕罪,但我們不能說出師尊的名諱,假如您尋他有事的話可以讓我們帶個口信……敢問您是?”
“無礙,這世上能篆出這樣玉籌的人僅有一個,我隻是想知道他現在給自己取的名字罷了……你這樣很好。”這男人也不在意,他隻是懷念地看著陣法。
他頓了頓,又自我介紹道:“我是白恕,你師父的兄長,你可以喚我師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