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在以往的世界中是相當少見的,一個人卻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不是目標的,難道是因為德雷克-布朗不處於世界脈絡的核心嗎?
可有著這樣強大的力量,他為什麼不會影響到這個世界的曆程?要知道在很多時候,強大的力量本身就是一個乾擾項,即便主人沒有這個意願,他的存在就會導致曆史的更改。
繆宣讓小係統好好采集登記,等到他回過神來,這位大綠點就已經排入了賓客覲見的隊伍裡,而且仍然用那種眼神瞅著他——對,就是那種眼神,從他進門開始就不消停,直接黏在了他的身上。
繆宣說不好這像什麼,直到小係統低聲腹誹:【怎麼和盯著肉的狗一樣……不,還有點像是餓久了的狼。】
繆宣:……
賓客們覲見的速度很快,終於輪到了德雷克,當擋在前排的貴族夫婦恭維完女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就連在彎腰行禮時都直勾勾地盯著繆宣,以至於這個禮儀動作非常不規範。
不過此時的德雷克根本就想不到這一點,他甚至都不去看女王,隻望著繆宣,硬邦邦地喊道:“殿下。”
繆宣以為這又是什麼常見的套路和恭維——畢竟今晚是他的第一次公開露麵,覲見女王的廣大群眾基本上都會來這麼一兩句。
於是他一邊等著套話,一邊頷首回應:“是的?”
然而就是這聲回應打破了所有的遲疑,對不剩下多少理智的海怪而言,它在某種程度上就等同於許可——
德雷克突然上前一步,他乾脆地跨過了約定俗成的禮儀距離,幾乎要貼到王座下!
在平時,夜鶯中的侍從已經禮貌地攔住他了,可此時他們卻沒有反應,某種力量阻隔了他們的護衛,以至於讓這總督的行為得逞。
繆宣心中一驚,拉扯著身後的傀儡擋在女王的麵前,他沒有忘記此人的神恩與精神領域有關,因此除了扣住匕首之外,他還做好了精神力防護的準備。
然而德雷克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女王,他乾脆地在小親王的輪椅前止步,他灼熱的視線留戀不舍地遊移,隻聽一聲悶響,總督先生突然單膝跪下,不由分說就握住了繆宣扣在輪椅的手,俯身就吻了上去!
這一係列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偏偏這位總督閣下還是一臉的嚴肅,好像這裡不是什麼政治晚宴的現場,而是有著神父見證的婚禮聖堂。
以為是襲擊,拔出匕首又尷尬塞回去的繆宣:???
終於反應過來的夜鶯們:??!
仍舊一頭霧水、捏著老花鏡不知所措的女王:……?
在王座之下,摸不著頭腦的廣大賓客:……?
當然了,這個時代是存在吻手禮的,但它適用的對象隻能是女性,而且還得是已婚的夫人,態度愈莊重愈好。
吻手禮對未婚女子來說難免會有輕薄的意味,在小情侶和同性玩鬨中常見,但在正式場合出現、而且還是對未婚男性……說實話,從未有過這種先例。
這一瞬間,繆宣都不知道這人是真的搞不懂禮儀,還是故意給他這麼一下,讓全場的所有人一起尷尬。
不過說實話,繆宣並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因為這位總督在此刻的神情異常莊嚴肅穆,這個親吻的動作被他做得像是在宣誓,他就用嘴唇這麼輕輕地貼了貼他的手背,那滾燙濕潤的鼻息擦過,讓繆宣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繃起來。
“殿下……”
在結束親吻後,這個男人抬起頭,再一次喟歎般地呼喚,緊接著他又垂下眼眸,將自己側臉貼在繆宣的手背上,於是蒼白與古銅涇渭分明,這種強勢又柔順的姿態,竟讓人聯想到什麼臣服的凶獸。
這雙暫時藏在眼簾下的眸子是沒有雜色的純黑,不透一絲光亮,純粹乾淨,卻又帶著野獸般的凶戾。
有那麼一刻,繆宣竟覺得這雙眼眸似曾相識,在哪裡……是在這個世界中嗎?還是說來自以往的記憶,亦或者真的隻是他的錯覺?
“無禮!”
暴怒的聲音打斷了這短暫的沉默,繆宣從恍惚中驚醒,他立即抽回手,看向聲音的來源——果然是伊恩,他的情緒相當激動,甚至沒能克製住自身的神恩力量,搞得周圍空氣中的溫度都上升了不少。
夜鶯們也後知後覺地圍上來,試圖禮貌地轟走失禮的家夥,對於這群遲到的護衛,德雷克並沒有抗拒,他順著夜鶯的動作站起身。
直到此時,震驚的人群也終於緩過勁來,大家懷著震驚和吃瓜的心態望著王座,細碎的交談像是傳染一般擴散,很快,春日宴會的大廳被嘈雜的聲音占據。
女王一頭霧水:“這、這是……”
“是我失禮了。”德雷克對著繆宣垂下頭,一副乖巧離開的模樣,“請您恕罪。”
這告罪看似恭敬,但他卻並沒有解釋自己的行為,更何況在起身站直後他的體格得到了完美的展現,繆宣隻覺得眼前的光都被遮了一圈。
“這……”女王瞅瞅站得筆直的德雷克,又看看她的大侄子,又是古怪又是迷惑,“莫納,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繆宣沉默片刻,按著手背,儘量心平氣和地道,“總督先生,在下一次覲見前,請務必先學禮儀。”
德雷克低下頭,板著一張臉,輕輕地應道:“嗯,我都聽你的。”
繆宣:……?
這家夥怎麼回事,是錯覺嗎,他難不成是在——害羞?
夜鶯們早就忍無可忍,強硬地把這個家夥拉扯開,但在被動離開前,德雷克還不忘側頭看向女王——但他並不是看女王的,而是陰狠地瞪了一眼擋在女王麵前的那隻傀儡。
這個眼神,怎麼說呢,有點像是嫉妒。
繆宣:“……”
繆宣想,這次總不該是他的錯覺了吧?
*
除了因昏厥而被送到醫生手中的倒黴蛋,以及在覲見階段就被丟出去的無禮之徒,春日宴不再發生任何與人員方麵有關的意外,順利地結束了。
繆宣前腳回到寢宮,信鴿們後腳就送來了完善的情報——關於德雷克-布朗的一切。
繆宣拿著厚厚的情報,從頭到尾翻了又翻,愣是沒從這殺伐果斷、鐵血淬火的人生經曆中找到什麼古怪的地方,他甚至開始懷疑他今天見到的“德雷克總督”是假的,但血條和藍條的數據可不會騙人。
倒是小係統在他哥的意識海中看得心驚膽戰——想想看吧,一個廝殺成性,奔波多年,二十七了不結婚,不愛女人不愛錢財的人,在第一次見麵時就去親陌生男人的手。
有那個似曾相識的味道了。
也就在此時,信鴿的傳訊員急促地敲門,在傀儡打開大門後,她扒著門框就報告:“殿下!那個家夥找到克裡斯丁去了——”
克裡斯丁就是繆宣日常隱居的劇院名稱,這座來自母親的宅邸既是信鴿的本部,也是他字啊這個世界真正的家。
繆宣皺眉:“這麼快就被他找到了?”
女官打扮的傳訊員:“我們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但就在他被扔出王宮後,他立即趕去劇院,包了外間的夜場,趕走所有的普通人,然後他就……就……”
繆宣冷笑:“他做了什麼?破壞我的劇院嗎?”
劇院是來自母親的遺物,繆宣不會容許任何失禮的行為。
傳訊員抹了把臉:“不是的殿下,他正在往劇院裡運東西,您還是去看看吧,我們攔不住。”
繆宣:……?
*
繆宣從王宮離開,連夜趕到老巢,當他推開對外營業的外間大門時,差點認不出這地方。
他的小劇院本來也不是什麼高端的場所,就是一處藏在鬨市中的屋舍而已,最常見的消費群體是中產階級,因此經營人員對外間的布置就隻追求得體。
然而此時此刻,他得體的舞台和觀眾席徹底變了模樣,它們看起來像是什麼巨龍的洞窟,各種各樣的珍貴財寶被隨意地堆在地麵上,這些東西可不是那些最常見的金銀,它們每一樣都有著遠超貴金屬的價值,稱得上有價無市,可遇而不可求。
其中最廉價的大約是色彩繽紛的精磨礦石,其次則是來自世界各地的奇珍異玩,最珍貴的就是有著特殊效用的自然產物——繆宣曾用一枚黑珍珠鑄造傀儡的雙眼,那枚珍珠就屬於此類珍寶。
繆宣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被人用錢砸了。
這感覺太古怪了,他回憶著自己上一次被砸錢是什麼時候……除非去翻係統的記錄冊,否則他還真記不得了。
小係統:……
繆宣聽到身後的通訊員在沒什麼誌氣地倒抽冷氣,他隻好讓傀儡接替她推動輪椅,直接把他舞台中央。
那位阿依德諾的總督就等候在舞台下,站得筆直——繆宣等了半天沒能得到他的開場白,這人杵在這裡的目的好似就是看著他,繆宣十分無奈,隻得先道:“雖然這麼要求十分冒昧,但我能請你把這些東西弄回去嗎?”
德雷克大震驚,小心翼翼地反問:“您……不喜歡它們嗎?”
繆宣:“……”
繆宣:“抱歉,這不是我是否喜愛的問題,它們非常貴重,因此我不能就這樣收下它們,請問你的目的是什麼?”
德雷克還沉浸在他夢幻般的氣氛中,於是理直氣壯地陳述事實:“我就是想把它們給你,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
想不到什麼其他的方法,能夠討得你的歡心。
繆宣當然理解不了德雷克的想法,他再次拒絕:“在今日之前,我們並不認識,無功不受祿,請把它們帶回去吧。”
德雷克終於意識到了繆宣的困惑,於是他暫時回歸了一下正常人的邏輯,隨即回答:“那麼這就是我的賠罪——為我的失禮。”
係統:……
係統終於確認了什麼,他疲憊地在金色的意識海麵上坐下,惆悵地歎了口氣。
係統啥也沒說,那繆宣就更不可能靠自己領悟了,他自以為敏銳地尋找到了真相——總督必然有著其他的意圖,他很可能是故意用錯禮儀,然後借此找到一個與他聯係的契機。
雖然這麼想也有著許多破綻,因為他想要拜訪是很容易的事情,但繆宣真的找不到合理的理由,隻能暫時這麼猜測。
“隻是不合適的禮儀而已,那並不算什麼。”繆宣繼續拒絕,“但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這裡,一定是有所請求的吧?請坦誠一些,否則我的答複也不會改變。”
德雷克:……
德雷克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明明還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但就是給人一種委屈的感覺,他緩緩低下頭:“我是為了阿依德諾的歸屬……還有‘駿鷹’。”
繆宣心中的輕鬆的情緒頓時煙消雲散,他叩了叩輪椅:“原來如此,請隨我來。”
信鴿的情報存在漏洞,這位海盜總督還和目標一有關!海盜——在海洋這塊廣闊的領域上,駿鷹又做了什麼,滲透了多少勢力?
一旦這聯係搭上,許多事情就要重新考慮了。
繆宣把德雷克帶到了他最內間的書房,但按照這個時代的習俗,隻有書房才是鄭重商議的場所,而且這裡是他布置得最仔細的房間,就算撕破了臉,他也能保證壓製德雷克。
不過這位總督先生在走入書房後就有些走神,他出神地望著周圍的布置,輕聲道:“原來是這裡……和我……沒有什麼變化。”
繆宣一愣:“抱歉,我沒有聽清,請問你在說什麼?”
德雷克立即回神:“沒什麼——這裡很好。”
繆宣:“……請坐。”
話音落下,繆宣還沒讓傀儡搬來凳子,德雷克就已經在唯一發生變化的區域坐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杵在門邊的傀儡,隨後看著繆宣,認真地道:“下一次,這些事情,請讓我來。”
繆宣:“……”
繆宣不知道說什麼好,無奈的情緒再次湧上心頭,正當他想要開始切入正題時,卻突然在小劇院裡察覺到了新的客人。
是伊恩,他也趕到了劇院來,難道有什麼急事嗎?
繆宣立即為他打開通道,而就在伊恩匆忙趕來的過程中,德雷克也若有所覺,抬頭望向門邊。
書房的大門再次打開,仍然披著禮服的高大男人匆匆進入房間內,他的臉上還帶著憤怒的神情:“殿下,那個諾德諾爾的總督很不對勁,他的船隊在今晚有古怪的動靜,他們挪動了——”
伊恩的聲音戛然而已,他在此時才看到了那張可惡的、熟悉的麵孔,這個失禮的海盜、令人厭惡的野蠻人正坐在本該屬於他的位置上,甚至仍然穿著那身可笑的所謂禮服,與他的殿下促膝長談。
而更要命的是,德雷克還露出了防備的神情,他甚至下意識做出了擋在親王麵前的動作——就仿佛這裡是屬於這隻海怪的巢穴,而他才是唯一的守衛者。
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