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哪來的野丫頭(1 / 2)

放眼望去,沒有巍峨的城樓,沒有漫天的硝煙,也沒有奔走的戰馬。

魏銘看著高高矮矮的土丘、光禿禿的樹木、乾涸的池塘,抓起手邊的黃土揚了起來。

黃土變成了細塵,揉進風裡。

三天了,他終於明白一件事,戰死沙場的太子太師魏銘真的死了,饑腸轆轆、衣不蔽體的十歲男孩魏木子又活了過來。

老天爺是覺得他上一世兢兢業業、宵衣旰食、為國捐軀,做還不夠嗎

魏銘閉上眼睛,死前的情形總還能浮現在眼前

那是定興十一年隆冬,是他以文臣出身駕鐵騎領兵的第七年。

開封滴水成冰,百姓都說,自大興朝退至長江南之後,開封一年冷似一年,今歲他領兵收複,已初見回暖。

可他還是覺得冷,寒氣像是能透過皮肉直接滲入骨血,後背的傷似乎凍到開裂,三個月前的刀傷終於有了機會釋放威力,他知道自己壽數所剩無幾。

四十六歲,不算多也不算少,多了少了又如何,都將是一場空。

“督台彆睡熬過這一夜,金陵派來的太醫就到了”

金陵離開封,太遠了,等不到的

可他還是勉力撐起了身,靜坐半晌,由著人替他披上大氅,搖搖晃晃地向帳外走去。

“督台,外間冷”他抬手止了沒說完的話。

撩開外帳,風雪迎麵給他一擊,他堪堪立住,白茫茫的天地儘收眼底。

死在雪中,倒也應景。

四十六載匆匆而過,他一輩子都在為朝中庸腐奸佞之輩丟掉的河山打拚,從黃河沿到長江邊,從秦嶺腳到太行脊,那些人割讓、逃遁,他堅守、收複,他守住了多少城池,打跑了多少胡虜

馬不停蹄地平定叛亂、收複河山,如今失地雖未完全收複,可北邊的韃子、瓦剌皆元氣大傷,連連退敗,便是他死了,也有人能繼他之業,恢複從前的大興。

隻可惜,他終究是看不到了。

他要死了,被郡主妻一刀插在後背,被狠狠詛咒要下阿鼻地獄,好不容易從鬼門關逃出一命,又在寒冬臘月摔下馬背,是真的活不了了。

然而這蒼茫的天地之間,他連一個親人都沒有,隻有伴他馳騁疆場多年的老馬在哀鳴,嗜血的鎧甲沉沉欲墜。

他感到了生命的流逝。

如果再有一世,他能否換個活法

可是國將傾覆,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說到底,是那些庸腐奸佞結黨營私作祟若非是他們,大興便是飄搖,也不至一朝崩塌

若是重活,他是再不要給這些奸佞機會,他要將他們連根拔起,團團燒死,一個不留

這樣,大興的江山便不會丟失,百姓不會流離失所,他也就能換個活法,不至如此孤苦吧

仰頭望天,鵝毛般的大雪將天地遮蔽。

魏銘從白茫茫的天地間,看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那時他以為,一切終結了,沒有重活,也沒有再來一世

然而,他睜開眼,回到了十歲那個饑荒年。

“木子四十八號到咱們了,快拿桶來”鳥雀般細又亮的聲音響起。

魏銘一下被喚回了神思,垂眸看著跑前跑後的黃毛小丫頭。

小丫頭是他剛回來那天順手救的。

那天到處都是流民,再晚一步,小丫頭就成人家盤中餐了。

救回來的小丫頭不哭也不鬨,遞給她半碗稀粥,她手抖得不行,一個勁說“謝謝,謝謝”。

家裡嬸娘願意收留這個小丫頭,他沒有二話。

去歲饑荒,母親餓死,今歲父親病死,二老都去得太早,而他回來的太晚,終究是沒能再見一麵。四月叔父失蹤,自那之後許多年,隻嬸娘帶著他和堂妹小乙勉強過活。

若不是嬸娘拉扯他將他養大,漿洗縫補讓他讀書,哪裡有後來的太子太師魏銘

他感念嬸娘的恩情,一輩子還是兩輩子,都記著。

所以嬸娘要將這小丫頭留下,他就將自己半碗稀粥給她。

她說她叫崔稚,外鄉來的,父母兄弟都不記得了。

她雖隻六七歲的樣子,卻比他想象的機靈得多。她跟著他往五裡外的塔山腳下挑水,雖然累得回了家就癱在地上,可去了一次就認識路了,很有作斥候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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