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靈心的話,準提詫異地問,“姐姐何時做了祖龍的龍妃?”
接引看起來也不怎麼相信。
靈心回之一笑,薄紗覆眼下,紅唇咧開,露出潔白的貝齒。
“就剛剛啊。”
接引準提:……
答了一句,她就又轉頭看狴犴,語聲真摯,
“寶匣在哪我在哪兒,彆說給你當小媽,當你祖宗都行。”
狴犴聽不懂小媽是什麼,但也能猜得到是貼合龍妃這個身份的詞。倒是後麵這個祖宗,讓他本就冷然的臉色愈發黑沉。
旁邊一直斯斯文文不說話的負屭也忍不住問自己兄弟,
“狴犴,這匣子裡裝的到底是何物?”
竟然能讓他麼找了大半年的女人態度轉變這麼快。
狴犴未答,沉著臉對身後的水族下令,“爾等去請龍妃登輦。”
那輦車整體由金精打造,寬敞的足以容納幾十個靈心。金色圓頂鑲了無數光燦燦五顏六色的靈玉寶石,垂有鏤金垂雲。同色的幨帷分有三層,每一層都緞以姿態各異的雲龍紋路,尋著某種特殊的軌跡流轉。
整體就跟龍族一樣財大氣粗。
幾個水族拖著輦車過來,變成人身,齊聲道,“請龍妃登輦。”
當真是把麵子給她做得足足的。
如果靈心是個單蠢虛榮的女修,肯定二話不說搭上龍族的快車,高高興興去做龍妃。
但靈心不是。
她很清楚自己與祖龍並未打過照麵。如果上一次祖龍派黑龍王追捕她還可以說是因為她偷了祖龍宮頂上的龍珠,情有可原。那麼這一回龍族用這般大的排場請她去當龍妃,就完全是沒沒道理的了。
摸了摸袖中鴻鈞贈予的玉符,靈心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轉頭對接引準提道,“我要去一趟龍宮,往後若有緣份,總會再見。”
洪荒地廣,靈心之前跟接引準提都是漫無目的的行動,導致龍族花了大半年才找到她。此地距離祖龍龍宮甚遠。這些水族修為不等,又駕著輦車,不可能全速趕路。從此地回龍宮,大概需要三十來天。
靈心可不想真的去當祖龍的龍妃,所以這三十天裡,她是謀劃著從狴犴那裡得到寶匣然後跑路。自然不願前累接引準提。
準提抿了抿唇,抗拒道,“我可以跟姐姐一起。”
少年的樣貌比起剛化形時成熟了許多,但豐潤的臉龐還是顯小。
靈心揪了一把弟弟的小臉,把三人這段時日所獲的靈物都給了她。難得正經地說,
“你好好修行,爭取早日搶回須彌山。我以後肯定會去西方找你的。”
這話潛藏的就是拒絕的意思。
“好。”
少年睫毛垂下,遮住了碧綠的眼瞳。
不論對外怎麼黑化,麵對接引和靈心,準提始終都是溫順乖巧的。
接引多勸,雙手合十,低聲道,“道友一切小心。”
靈心對他笑笑,邁步走向龍輦。
這些龍族水族都維持用的原形,一個個披鱗帶角,麵貌猙獰。比靈心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從其中走過,簡直像誤入侏羅紀公園的小女孩。但卻是笑嘻嘻的,半點不懼。
忽然看到一條青色的龍,靈心停下了腳步。
“這位龍族的道友看起來有些眼熟呐。”
眼熟是不可能眼熟的,恢複成原形的龍族在她眼裡都長一個樣。真正引起靈心注意的是,這條龍的體內有她心魔分/身的氣息。
青龍低下頭顱,“屬下敖越,一年前曾與龍妃有過一麵之緣。”
靈心聽到他的聲音,才記起他就是與準提重逢時遇到的水族男修。那時他還獨自在外遊蕩,如今跟著狴犴等出任務。說不得其中就有當初賣了她的消息的緣故。
“哦,道友現在是升職了。”
靈心摸摸敖越的青色龍鱗,給藏在它識海深處的心魔分/身三十九號加了點營養。笑嘻嘻的說,
“好歹以前有點交情,往後可彆忘了我呀。”
敖越一僵,奪寶的交情聽起來可不怎麼樣。
正不知回什麼話,卻聽得狴犴冷聲嗬斥,“敖越,退下。”
青龍如蒙大赦,退開幾步,不再理睬靈心。
靈心也不計較,登上龍輦才轉頭笑吟吟地邀請,
“狴犴殿下那麼暴躁做什麼,一起上來聊聊龍生嗎?”
狴犴壓根不理靈心,冷著臉變回原形。啟程趕路。
目送龍族的儀仗遠去,被留下的準提猶豫地看向接引,
“師兄……”
接引一歎,哪能看不出師弟的想法?
當即歎道,“靈心道友對吾等有恩,跟上去看看吧。”
準提欣然接受,麵上又恢複了神采。
*
為了得到黑匣裡的東西,靈心一路都在試圖騷擾狴犴。
狴犴雖是祖龍之子,外形卻更貼近虎。身上的鱗片也長得是藏青與銀白相間的虎紋,緊貼身形。與他的人身一般,勁腰長尾,塊塊肌肉突出,十分健碩而具有威嚴。
有句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其實主要是龍子的媽都不一樣。
這次來接靈心的三個龍子,囚牛之母是牛,負屭之母是青龍。而狴犴之母,是一隻母虎。
其他的龍子之母還有豺狼、鳥、蛤/蟆、烏龜等,可謂品種多樣。連帶著兒子也長得奇形怪狀。
“狴犴殿下,小媽的好大兒,我都跟你走了,你就把那個寶匣再給我看一眼吧!”
靈心的話沒有引起狴犴的任何反應。隻要她不跑,狴犴也不管她是坐龍輦還是跟在他旁邊。
糾纏半天無果,靈心使出殺手鐧,惡狠狠地表示,
“你不給我看,我可就走了。”
“四海皆是龍族之地,龍妃逃到哪裡都一樣。何況——”
狴犴的虎目中劃過一絲冷光,露出鋒利的獠牙。
“隻靠龍妃自己,恐怕不夠吾一口嚼的。”
就憑他?靈心撇了撇嘴。
且不說她還有鴻鈞的玉符這個底牌,單她自己就是無形無相的本體,隨時可以鑽進任何生靈的識海。且隻要有一個心魔分/身存在,則本體不滅。
這才是她敢孤身冒險的底氣。
“把我吃了你如何交差?”
靈心對著那顆碩大的虎頭笑得和善,好聲好氣地講條件,“我們各退一步,你給我看一眼那寶匣裡的東西,我保證乖乖的。”
狴犴的答案是拒絕的。他很清楚,隻要寶匣在他手裡,靈心就不舍得跑。
魔,都是貪婪成性的。
他不再理睬靈心,也不許其他水族理會。
靈心被他油鹽不進的態度氣得磨牙。
也不知是不是母親的基因緣故,這狴犴簡直不像龍族。
大多數龍族淫/亂散漫,性情高傲。狴犴也傲,卻刻板嚴肅。行事一板一眼,很是難對付。
靈心在龍輦裡坐了兩天,試圖挑起狴犴的情緒未果,決定換個點突破。
狴犴是龍子,又是隊伍的主事。他下令不許其他水族搭理靈心,其他水族必須聽從。但隊伍中還有兩個存在是不受狴犴管控的。
那就是他的兄弟囚牛和負屭。
負屭是祖龍第八子,身形跟祖龍最接近。雅好斯文,喜歡盤繞在石碑頂。
靈心試圖去找他說話,但每每還沒開口,負屭就飛遠了。也不知道是靦腆還是討厭她。
沒辦法,靈心隻好又盯上了囚牛。
“你這個,也能叫琴嗎?”
當囚牛又一次撥弄起他那個奇奇怪怪的東西路過龍輦時,靈心用一句話,成功叫停了囚牛。
囚牛是祖龍的長子。龍頭蛇身,性情最為溫順。
因為耳音奇特,能辨萬物之聲。所以囚牛不好殺法,專好音律。
靈心說出的“琴”字音,是他過去沒有聽過的音節,卻莫名能引起他對音律之道的共鳴。
“什麼是琴?”
囚牛的體型龐大,黃色的細小鱗片如同大地厚重。聲音也是低沉渾厚,有種不緊不慢的節奏感。
靈心掀開附有金龍雲紋的幨帷,輕笑,
“我做出來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就做。”
囚牛到底是龍子,就算性情溫順,說起這話來也不容置疑。
靈心故意往狴犴那裡遞了個眼神,垂下一麵幨帷,渲染神秘感。在朦朦朧朧的幨帷內對囚牛搖了搖頭。
“我沒有製琴的材料。”
囚牛也看到了自家兄弟投來的警告視線。但靈心不能跑,他卻是可以的。
“你需要什麼?”
“我需要龜甲、羊角、梧桐木和蠶絲。”
“好。等我。”
囚牛說完,就轉身離開了隊伍。
好幾天沒理過靈心的狴犴在囚牛離開後來到了龍輦前。
然而之前纏著他不放的靈心卻把三層幨帷都落下,擺出一副不想跟他說話的樣子。
狴犴的虎目中閃過一絲懊惱的情緒,用冰冷的聲音警告她,
“大哥隻是不喜殺伐,但不代表他會被你蒙蔽。”
靈心將幨帷撩開一個小角,露出半張芙蓉麵。歪著頭問,
“狴犴,你這是怕了嗎?”
狴犴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吾隻是怕你惹怒了大哥,吾不好交差。”
靈心看著狴犴離去,回味著他方才泄露出的那一絲美味的惱怒情緒,輕輕勾唇。
“這狴犴,真的是從身到心的儘職儘責啊……”
……
囚牛隻用了半天時間就帶回來了靈心要的東西,然後變成人身鑽進了龍輦,看靈心製琴。
靈心要做的是記憶中那個西方最早的撥弦樂器——裡拉琴。
雖然她也很想做古琴,但她不會。什麼麵圓底扁,象征天地。還有跟鳳身相對應的頭頸肩腰尾足等等講究。靈心沒有那個底蘊,不敢褻瀆。
而之所以選擇裡拉琴,純粹是神話故事裡的描述讓她印象深刻。
說是眾神的使者赫爾墨在龜殼上支起兩隻羚羊角,在羊角之間架起一根橫木,再拉上牛腸作為琴弦。就發明了裡拉琴。
龜殼、羚羊角、橫木、牛腸。多麼簡單明了又讓人記憶深刻的搭配啊!靈心當初看到時,因為好奇,還搜過相關的圖片資料和音樂。可以說相當熟悉。
因為囚牛之母是牛,靈心刻意將牛腸改成了蠶絲。然後按照記憶裡的印象,把幾種材料拚湊了起來。
輕輕鬆鬆,一次成功!
當靈心撥動琴弦,奏出一段簡單純淨的琴音旋律。
在囚牛驚歎的目光中,天上降下一道功德金光,進入龍輦後就分成了兩份。一份一層,一份九層。
細的功德光柱落到囚牛身上,粗的功德金光圍著靈心轉了兩圈,竟是掉頭鑽進了新做好的琴內。
原是靈心造出了洪荒第一把琴,天道有感,降下功德。囚牛因為提供材料有功,也得了一層。
莫說得到功德的囚牛,龍輦外的水族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那璀璨的玄黃之光,縱使龍族鑲嵌諸多靈石的龍輦都不能蓋住它的光芒。
“剛剛那是什麼?我怎麼沒見過?”
“我也沒有。”
“那好像是……功德金光?”
“龍妃做了什麼,竟然能得到功德金光?”
“金燦燦的,我也想要。”
一眾歡快的議論聲中,隻有靈心這個主角很不高興。甚至有些氣急敗壞。
“尼瑪狗嗶天——”
未免遭雷劈,心魔自動給自己消了音,但不代表她就不生氣。
她早知天道對她有意見,沒想到連這麼點功德都不舍得給她。統統分到琴上。
好歹她也算是從天道裡分出來的,竟然刻薄她到這個地步,未免太不像個“爹”了。
對此,天道隻想嗬嗬。
偷了祂那麼多本源規則強行化形的崽兒?
真是孝死爹了!
生氣是暫時的。氣過以後,靈心還是第一時間去看得了她九分功德的七弦琴。
製琴的功德不算多,但足以將一把普通的琴灌溉成為功德靈寶。
當世最厲害的功德靈寶是太清老子的天地玄黃玲瓏寶塔,得到盤古開天功德的三層。一旦祭出,先立不敗,乃洪荒第一防禦至寶。
靈心這把琴當然不能跟玲瓏寶塔比。
許是因為搶了本該屬於她的功德,這把琴的功能也與心魔極其貼近。琴音有能給迷惑心靈的作用,恰好可以與她的心魔天賦結合使用。
這確實個意外之喜。
她本想將這夥龍族逐個擊破,分彆給三個龍子和水族種下心魔種子,徐徐圖之。但有了心魔琴,再結合一下紅塵大陣——
靈心覺得她可以搞一波大的!
心裡好受了一點,靈心撥了撥琴弦,很是厚顏的決定,
“你往後就叫心魔琴啦。”
囚牛的人身是個身著黃色鱗袍的青年,氣質溫順,目光澄澈。
他對功德並不在意,反而更注重於琴。此刻看著靈心,眼裡儘是期許,
“道友,能否一奏?”
靈心看到外麵飛過來的負屭和狴犴,頓時莞爾,
“好啊。”
笑吟吟的應下了,靈心不等狴犴靠近,先一步撥動了琴弦。
靈心本不會演奏,但當這琴成為自己的法寶後,她心中便湧現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作為第一把琴的製作者,她對彈奏的技巧也無師自通了。
纖細的指尖在弦上躍動,流暢的旋律便從她指下流瀉而出。
此時伏羲還未製出琴。囚牛,還有外麵的一眾水族,從來沒有誰曾聽過這樣動人的音樂——
它如同輕柔的雲絮在空中飄搖,又似細密的雨絲,若有若無地撫過肌理,滲入骨肉,於胸中躍動。
起初是輕緩的漂浮的,而後逐漸增添了力度。如重石咚咚敲擊心口。喜靜的,聽來雅致纖柔。喜鬨的,聽來響亮有力。
每一個生靈聽來都是不一樣的感受。
但有一點相同。他們都被撩撥起了最原始的情緒,或悲或喜,或哀或興。
這是心魔的音樂。
不可抗拒,不可掙脫,也讓他們不舍得掙脫。有著魔力的音樂拉著他們滑入心靈的深淵,於不可觸摸的黑暗中悄悄種下一顆心魔種子……
靈心的手在奏樂,心神卻超脫在琴聲之外,操控全局。
她“看”得清楚,囚牛是最先被種下心魔種子的。
他的修為境界不低,但專注音律太過癡迷。對隱藏在旋律中的心魔種子沒有任何抗拒之心。
龍鳳麒麟三族走得是肉身正道的路子。一個個肉身練得強悍無比,神魂卻孱弱。故而外麵那些水族龍族兵士,大部分心境都沒有防備,被心魔一次播種成功。如癡如醉。
“真是大豐收啊!”
靈心隨著旋律輕聲感歎。
“隻可惜……”
她的視線看向幨帷遮擋的輦外。
負屭的境界較高,對音律沒有囚牛那般癡迷。隻是單純的欣賞,靈心無法對他下手。
而狴犴——
他已經走進了龍輦內。
再度變成人身的狴犴黑著臉對靈心的心魔琴打出一道風刃,嗬斥道,“還不停下!”
是的,狴犴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靈心暗罵一句狗比不解風情,抱著琴躲開風刃。轉身藏到囚牛身後,嚶嚶喚了聲,“囚牛殿下……”
囚牛不愧音癡屬性,一改之前的溫順,怒視自家七弟。
“狴犴!你不要太過分了!出去!”
狴犴語聲冷肅,分毫不讓。
“大哥,你不要忘了父王給我們的任務。她不停下,隊伍如何行進?”
囚牛對所謂的任務無動於衷。
“父王的女人多不勝數,何差她一個?回去吾向父王要了她便是。”
靈心:哇哦!刺激!
這種兄弟為她紅了眼,還打算跟父親搶奪的戲碼,靈心真是愛極了。
囚牛,小媽愛你!
看出靈心的幸災樂禍,狴犴臉色更加難看。
囚牛是個單純的音癡,不知靈心的特殊性,狴犴卻知道。祖龍的確不介意跟自己睡過的女人再去跟兒子。但靈心涉關天道本源,豈能普通看待?
奈何真相隻能藏在心裡,不能與囚牛直說。
他怒而瞪視靈心,都怪這該死的女人!
狴犴沒有什麼特彆的愛好,唯獨將職責刻入骨髓。凡是交給他的任務,若完不成,他便似鑽心剜骨的難受。
“你要怎麼才肯停手?”
靈心從囚牛背後探出頭,麵不改色的胡說八道,
“狴犴殿下若是把那個黑匣裡的東西給我,天南地北我都乖乖隨你去,絕對不再作妖。”
“不可能。”
真給了她,且不說祖龍那裡允不允許,她得了東西肯定就一門心思逃跑了。
靈心早知道不可能,也就是故意逗一逗他。
當即改口,“那換一個吧,你叫我聲小媽,我就不影響外麵的水族。”
狴犴皺眉,實在懶得跟她耗時間。遂冷著臉,不情願地喊了聲,
“小媽。”
“噗哈哈哈哈哈哈。”
靈心喜笑顏開,當即收了琴,對囚牛道,“我再給你做一把新的。”
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對付狴犴和負屭了,就算狴犴不過來,她也沒有一直彈下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