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牛聞言,眼中一亮。便出去尋新材料了。
他要給自己做一把好琴!
而狴犴看著靈心的笑顏,知道這莫名其妙的稱呼肯定還是有他不知道的含義,霎時臉色黑沉。
見囚牛離去,終於還是沒忍住刺了靈心一句。
“你終日遮住眼睛,是自覺羞愧,不敢見人嗎?”
“羞愧?那是什麼?”
靈心表示心魔是沒有良心的,更不要說羞恥心。
然後把臉頰湊近了些,又逗狴犴,
“隻有我的意中人才能取下這眼紗。你要不要試試?”
這話當然還是靈心瞎說的。
對心魔道有了解後,她就知道了這眼紗是她道法不全的標誌,等什麼時候她成了真正的心魔,自然也就可以取下來了。
說罷,靈心她湊近了去,像是準備去拉狴犴的手來摘自己的眼紗。
狴犴猛地退出幾步避開她的觸碰,氣紅了臉。
“你是祖龍之妃,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靈心都要笑了,是嘲笑。
“誰不知道龍性本/淫,除了親母外,乃至兄弟兄妹都葷素不忌。狴犴殿下,麻麻的好大兒,就這麼討厭你小媽我?”
她好像極為熱衷讓他喊小媽。
狴犴臉僵了,沒好意思說他雖然是龍子,可卻是潔身自好的。狴犴心裡,隻有工作!
但在拿□□當喝水一樣的龍族,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事。
他遂一板一眼地轉移話題道,
“吾是第七子,囚牛才是長兄。”
“你好自為之!”
冷冷放了話,狴犴不再理會靈心,轉身出了龍輦。
那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靈心感覺到龍子剛才某一瞬間劇烈的情緒波動,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這狴犴,該不會還是個雛兒吧?
*
狴犴是不是雛兒與她無關。與心魔有關的,隻有搞事。
她努力針對狴犴和負屭兩個漏網之魚的性情,設計嚴密的計劃。萬萬沒想到,她心魔還沒開始搞事,場子就已經亂了。
那是風和日麗的一天——
靈心坐在輦車裡裝模作樣地指點囚牛練琴,視線卻一直盯著外麵。具體來說,是盯著外麵的負屭。
負屭已經在輦車外停留很久了。
隔著帷幕,靈心可以看到那龍影一下子近,一下子退。猶猶豫豫,想進來又不太敢的樣子。
靈心看了半天,在負屭又一次靠近之時,拉開了帷幕。
“負屭殿——”
話音剛起了個頭,那青色的龍影就驚得鱗片豎起,忙不迭地飛遠了。
靈心:……
她有那麼可怕嗎?
醉心音樂的囚牛瞥過來一眼,溫和地解釋,
“八弟膽子最小,跟我們都不怎麼說話。龍妃就不要為難他了。”
靈心遙遙地看著跑到最後方,又盤起那塊刻著龍族銘文的石碑的龍子,基本可以確定,負屭是個社恐。
“原來如此……”
靈心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眸對上了狴犴的眼。
她旋即扯出個笑容,無聲喊,“小媽的好大兒——”
形貌似虎的龍子仿佛是感覺到她在看他,側頭怒吼一聲,仿若雷鳴。吩咐眾水族,
“前麵是麒麟族的地界,不要耽擱,趕緊過去!”
水族士兵還算乖順,龍族的就不怎麼在意了。
“麒麟有什麼好怕的。”
“碰到了正好打一架哈哈!”
“是啊,吾好久沒吃麒麟肉了。”
“鳳凰肉不是更妙?”
靈心聽著他們的話,也有點饞了。
龍鳳麒麟三族互相為食,不知道放一鍋燉是什麼滋味兒?
下次試試。
狴犴也知道龍族散漫,因為隊伍拉的長,少不得要去到前麵再叮囑一遍。這便要經過了輦車。
靈心一直盯著他,看到他過來,遂把幨帷掀開,半邊身子撐在圍欄上,用一種意味不明,似嘲諷又似調侃的口吻笑聲道,
“狴犴殿下,好大的威風啊!”
狴犴的白色虎尾啪啪地拍打地麵,一副很厭煩她的模樣。
“你怎麼總是掀簾子!”
“那你豈不是總在看我?”
靈心慢條斯理地摸了摸帷上的龍紋,露出半截瑩白如玉的皓腕。
她望著狴犴莞爾,口吻故作神秘,
“不是風動,不是帷動,是心動。”
狴犴愣了一瞬,巨爪一拍地麵,震動轟鳴。
“進去!”
他大概是覺得自己威風凜凜,可在靈心看來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大貓。
她隨意地合上了幨帷,坐回輦中。就聽到囚牛低沉醇厚的聲音。
“如果你喜歡狴犴,可以直接與他歡好。父王最倚重狴犴,一定不會計較。”
“大可不必。”靈心拒絕地乾脆。
所謂的龍妃,並不是真的有什麼名分,隻是水族喊著好聽。順便也抬高了祖龍罷了。殊不知洪荒生靈在心魔眼中都不過是提供營養品的食物。
龍族?她還看不上。
心裡正埋汰著龍族,靈心忽然感覺到一股熾烈的風從右側吹來。隔著三層幨帷也能感覺到那足以將人焚燒殆儘的熱度。
她扭過頭,正好見到赤色的火舌燒透了幨帷。
囚牛變了臉色,打出一道冰牆攔住烈火。
“南明離火?是鳳族!”
外麵的狴犴幾乎同時說了這三個字,口吻是相同的忌憚。
“是鳳族!”
南明離火不是一般的水係法術能攔得住的。
眼看著冰牆出現裂紋,火舌又重新滲入。囚牛拉過了靈心。嚴肅道,
“我們先出去。”
靈心跟著他出了輦中。
才剛出來,就又有一烈火漩渦直朝著靈心這方撲來。
天空中飛落了一隻赤金色的火鳳,高聲唳鳴。
“殺死祖龍龍妃的,回不死火山可得一次浴火。搶到龍妃的,老祖重重有賞!”
靈心:……
這叫什麼?吃鳳凰者終被鳳凰所搶?
靈心有點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卻是安安穩穩站在原處。看著狴犴旋風一樣落到跟前,張嘴吞了火焰漩渦。頭頸壓低,做足了防禦的姿態。但靈心從他那裡感覺不到一點緊張。
想來鳳族的偷襲在龍族意料之中。
他們經過的恰好是一片峽穀。
數十隻鳳凰不知從哪裡飛了出來,間有鸞鳥等鳳凰旁係,不斷地從空中襲擊龍族。
龍族也不甘示弱地還擊。
鳳族善火係,龍族善水係。
那水火來往不能兼容,又是青又是紅,炸煙花一樣,煞是好看。
二族開打還沒過三合,又見周圍山石震動。從中跑出了近百麒麟和數不清的走獸。
明擺著,這是龍族早就被鳳族麒麟族盯上了。故意遠了這麼個地方來。
為首的墨玉麒麟仰頭咆哮,“麒麟族的地界,一隻龍鳳也不許放過!”
隨著麒麟加入戰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都在這峽穀齊聚。當真是物種豐富,熱鬨非凡。
靈心身旁的狴犴跟囚牛看到麒麟加入,終於有了緊張焦躁的情緒。
交換了一個她看不懂的顏色,囚牛前去加入戰場。而狴犴則對靈心低吼,
“安分待著,不想死就彆亂跑!”
靈心是戰場裡唯一化作了先天道體之形的,一襲粉衣嫋娜,像小桃花誤入了野獸窩。怎麼看都十分好欺負。
然她麵上沒有半點懼色,對狴犴笑得又乖又甜,帶著點說不出的風情。
“好啊,我不跑。我就跟著你。”
她難得這麼乖巧,像是真的被嚇得安分了一般。
狴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還是不信。忽而化作人身,手中捧一青白相間的鱗袍披到靈心身上。
那鱗袍滿滿都是狴犴的氣息,又厚又沉。乍一碰到她的體表,就像是粘上去了一樣。讓靈心很是不習慣。
狴犴冷冷道,“穿著吾的鱗甲,保你無虞。”
靈心看著狴犴身上單薄的玄衣,撇了撇嘴,
“但穿著這個,不管我跑到哪裡,你也都能找到我,對嗎?”
“你知道就好。”
狴犴說完,重新化成原形,加入了戰場。
靈心扯了扯身上的鱗甲,沒扯下來。試試化身為本體粉霧狀,那鱗甲竟也跟隨不放。
她不禁有些煩躁。
穿著這玩意兒,她還怎麼搞了事跑路?
正煩躁間,靈心卻感覺到有誰抓住了她的手臂。
“誰?”
“靈心道友,吾是接引。”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靈心煩躁的表情霎時一變。讚歎道,
“接引道友?你的隱身訣用的極好啊!”
接引大概是有點無語,沉默了一下,才又道,“吾讓準提在峽穀外接應,如今三族混戰,道友可趁此時機脫身。”
“脫身不急。”
靈心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卻要請接引道友幫我個忙……”
鱗甲的事往後解決,這會兒三族殺得仇恨值爆棚,情緒不用她挑撥都上了百分百。
這麼好的機會不加以利用,她靈心枉稱為魔!
搞事!必須搞事!
靈心將定海珠給了接引,自己還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站在原地。時不時對上狴犴看過來的視線,還能跟他招招手。
三族混戰,從來沒有哪一族能討得到好的。
現場鬥得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天上不是飛落水火,就是落下還熱乎的血肉。
簡直亂成一鍋粥。
幸好狴犴給的鱗甲還算靠譜,鐵桶一樣,水火重石血肉都能攔住。
當然了,這也是靈心看起來太安分太好欺負,所以根本沒有誰來打她的緣故。
三族憑著強悍的肉身從日正中打到了日暮。
天邊的殘陽映得血色更豔,如開了滿峽穀的紅花,淒美卻更讓魔興奮。
離開許久的接引傳聲入耳,“靈心道友,定海珠都布下了。”
“多謝了。接引道友先行出穀,我隨後便到。”
接引是親眼看著靈心的紅塵大陣怎麼一步一步改良過來的,當下也不猶豫。
留下一句,“道友一切小心。”
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定海珠埋下,整個峽穀儘在心魔的掌控之中。
不多時,靈心感覺接引的氣息走出了大陣,知曉時機已經成熟。
遂取出那得了九層功德的天地間第一把心魔琴,看著四周浪漫的血色,緊了緊蠶絲凝功德金光的琴弦。
“此情此景,無酒相配,未免太可惜了。”
“罷了,既然無酒,我便彈奏一曲,給大家助助興吧——”
說話間,三十六顆定海珠騰盛而起,滴溜溜的高速旋轉,無形無相卻能夠迷惑人心的霧氣彌漫了整個三族戰場。
這是經由靈心改良過後的粉霧,少了迷人的粉意,無色無相。猥瑣,但更好用。
靈心指尖輕輕撥動琴弦。
紅塵陣加上心魔琴,加強版紅塵大陣,起——
霎時間,峽穀內風雲飛沙皆靜寂。
充斥著鳳唳龍鳴、血肉橫飛的戰場倏爾響起了美妙的旋律。
其音清透,如詩如畫。若秋日颯颯的風,與楓紅的秋葉共舞。
定海珠,大放光芒,朦朧了血海殺伐!
心魔琴,輕攏慢撚,為三族奏響悲歌!
“唉……”
風中好似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像幼時母親溫柔的撫摸。
一種用言語無法形容的觸動出現在戰場裡的每一個生靈心中。
積屍草木腥,血流川原丹。
眼見同族隕落,仇敵的利爪撕碎了羽翼手足,悲呼?怒呼?
粉色的心魔種子如一滴滴雨水落入湖心,激起層層的漣漪。
三族發出悲鳴與怒吼,殺得更瘋了!
無色無相的霧漸染上了血色,與天邊的晚霞極為相襯。
靈心閉上眼,抱琴而立。用心感受無數極致的悲與怒,仇恨與無奈化為養分投入心魔的核心。
她身上的氣息節節攀升,一鼓作氣衝破那層金仙境的屏障。
粉裙在風中吹綻如花,旋出粉霧漫漫,夾雜著一抹與天地本源規則相仿的力量,蓋過了一切血色殺伐。
殺紅了眼的三族在粉霧中昏昏沉沉倒地。
天地,仿若為之寂靜。
靈心刷的睜開眼,摸著又輕薄了許多的眼紗,喜笑顏開。
“太乙金仙,成了!”
掃過一眼全場趴下的三族,靈心知曉,達成這個效果並不是她的陣法或者琴音有多厲害,而是靠得她進階時泄露出的一絲天地本源規則之力。
成為太乙金仙後,靈心對自己有了更清晰的認知,也能運用一絲與心魔相關的規則之力。
循著進階的餘韻,靈心飄到狴犴所在之處,以本源之力引動他身上藏起來的黑色寶匣。
寶匣方才入手,尚未來得及打開,靈心卻猛地看向了峽穀口外。
有人闖陣?
一架輦車破開重重粉霧,漆黑如墨的顏色,裹著騰騰煞氣與魔氣,如摩西分海,劃破了粉色的帷幕。
輦車裡是空的,頂上卻坐著一個懷抱漆黑長/槍的墨衣青年。仿若暗夜的中心。
他有著冷玉一般的肌膚,半麵臉被黑色藤紋占據。一雙猩紅的眼陰鷙冷厲,令人不寒而栗。
靈心感覺到了根植於靈魂的壓製感,竟似忍不住想要向青年臣服。她紅唇輕顫,念出四個字,
“魔祖,羅睺……”
羅睺薄唇微挑,緩緩擦拭著弑神槍的槍尖,似無聲的警告。
“乾的不錯,配得上本尊親自跑這一趟。”
靈心收起了黑匣,笑得無辜,“魔祖認得我?”
羅睺站起身來。
“本尊是專門來搶你的。”
“搶我?”
靈心有點懵逼,“搶我做什麼?”
“誰讓你是鴻鈞的女人,祖龍的龍妃。”
羅睺漫不經心地揮了揮弑神槍,對靈心道,
“自己過來,不要讓本尊親自動手。”
靈心:……這個魔祖好像有什麼大病。
祖龍龍妃就算了,她什麼時候又成了鴻鈞的女人?
靈心想起上次差點被羅睺弄死給誅仙劍陣當養分的經曆,不打算聽話。
嘟著嘴問,“能不過去嗎?”
羅睺挑眉,“你試試?”
靈心當即毫不猶豫地捏碎了鴻鈞給她的玉符。冷笑,
“試試就試試,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遠在萬裡之外,閉關中鴻鈞猛地睜開了眼。
以大羅金仙境的神通運轉空間之力,一步跨出,瞬息抵達靈心身旁。
那一身紫衣白發,清冷絕塵。將血肉橫飛的戰場逼格都拉高了一個檔次。
羅睺看到鴻鈞,那漫不經心的氣勢頓時就變得淩厲起來。
“鴻鈞,你竟然對她上心至此?”
靈心聽他這語氣,怎麼聽都透著一股不敢置信和……幽怨?
正在這時,她身後的狴犴竟也不知憑著一股什麼意誌力,衝破了紅塵大陣的力量醒來。
形似虎的龍子一身血汙猙獰,虎目死死盯著靈心,咬牙撐起身體,
“你休想逃!”
靈心看看駕輦車而來的魔祖,再看看破空而來的道祖,對著滿身狼狽的狴犴輕輕搖頭。
她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