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那新娶的媳婦又是個要講究的,吃飯要三盤四碟,穿戴要綾羅金銀,反正是一樣不能少。

若是桌上稍微清淡了些,她那臉就立馬拉了下來,嘴裡說的都竟是些尖酸刻薄的話,有時候還砸點東西,前麵的雜貨鋪哪怕砌了牆,但也依舊能聽著,倒是給鋪子裡的人平添了不少飯後閒話。

便是明玥在家中也聽到了些風聲,不免是想著還在地母廟裡的楊氏,有些替她氣不過,又忍不住說了這宋胡子兩句,“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早前嫂子那般待他,供得跟那神龕上的菩薩一樣,現在倒好,他自己娶了尊羅刹進來。”

因已到了這盛夏,天氣開始炎熱起來,巧袖在井裡冰了西瓜,這會兒切成了兩半,裡頭的瓜瓤都用勺子挖了出來,也不知道哪裡弄了些冰墊在瓜皮裡,又重新將挖出的瓜瓤堆在上頭。

正端上來給明玥和孩子們解暑。

這西瓜雖甜又冰爽,隻是可惜屬於寒物,明玥並不敢吃,所以吃了幾小塊就和孟婆子說起這閒話。

孟婆子應著,又說起這瓊娘的案子,宋胡子運氣還算好,及時止損了,可憐那何德祥的銀錢,要追回來還不知什麼年月,更何況銀子拿回來了,家卻是沒了。

不過到底是色字頭上一把刀,皆是命中活該了。

圍在小竹桌前吃西瓜的煌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的,倒是十分清醒,“還是我爺爺說的在理,什麼鍋就該配什麼蓋才對,偏他們自己看不清,但凡有些個自知之明,也該明白年輕漂亮的清白姑娘,怎麼趕著趟兒要與他們做妾呢?總是要圖他們個什麼。”

明玥聽得這話,有些哭笑不得,“你這個丫頭才多大,怎麼這口吻跟個大人似的。”

孟婆子卻覺得這樣沒有什麼不好,“二姑娘眼睛明鏡兒一樣,看得清是好事情。瞧這聰明勁兒,以後可了不得。”心裡不免是有些可惜,倘若這三位小姐,哪怕有個是兒子的話也好。

所以她也是與那楊氏一般,早早替明玥憂心著,這沒個兒子傍身,少不得家裡是要納妾的。

不過眼下這事兒沒影子,她也不提,免得叫大家掃興。

那吃完西瓜,明玥便拿了一本遊記,與孩子們讀一讀。

過了幾日,沈煜來了信,隻說再有一個月就能歸來,明玥掐著手指一算時間,心裡不免是有些替他著急,隻同沈老爹歎道“他倒是算得好,這一個月後回來剛好有兩天準備的時間,就該進考場了,且不說這溫書的時間半日抽不出來,怕是到時候準備行李也是匆匆忙忙的,如何能考出好成績來?白瞎去裡頭吃那苦頭,又是何必。”

沈老爹其實對於沈煜是否能掙回功名沒有多大的期望,他由始至終都隻希望一家子吃飽穿暖,不要再過以前那種吃了上頓要考慮下頓的苦日子。

所以倒也輕鬆,不似明玥這樣擔心,一臉無所謂道“隨他去吧,左右考不上,咱如今手裡還小有家業,餓不著你們娘幾個的。”

明玥心說老爹哪裡知道沈煜在這個世界裡的命運軌跡,這一次錯過了,他這金榜題名又要晚一年了。

但是她擔心著,忽然反應過來,若是沈煜不去參加科舉,那以後的命運是不是與原著裡就截然不同了?那這樣就沒有什麼高門貴女要嫁他了。

自己也不用擔心捧著這女主。

可是轉頭一想,這樣的話,隻怕家裡的生意也不大好做,背後沒有什麼靠山,也沒什麼遠親貴戚,隻能靠自己出頭。

這科舉還是要考,就算不為這生意,為了三個女兒將來高一些也不能不考。

商戶的女兒,哪裡比得過官家小姐尊貴?她可不願意自己這三個女兒往後總要給人點頭哈腰的。

中元節前,楊氏帶了一大籃子新鮮的梨過來,明玥瞧她氣色好,顯然和離後的她過得還是不錯的,隻是覺得她一直在地母廟裡住在,終究不是什麼長久之計,便與她提議道“要不來我家裡吧。”她這裡正打算再雇傭個人回來跟孟婆子搭把手。

楊氏指自己那一籃子梨笑道“你以為我這梨子哪裡來的?今兒正是要同你說,我要從廟裡搬出去了。”

“搬到何處?”明玥是知曉的,她沒親人在世了,不然宋胡子哪裡敢這樣欺辱她?所以生怕她叫人騙了。

方聽楊氏高興地解釋著“也是巧,前天廟裡來了個老人家點七星燈,竟是要替我外祖家那邊的人點,我卻又不認識她,自是好奇,上前攀談,才曉得她是我那外祖母的幺妹,十五歲就嫁到隔壁吳州去了,我爹娘都不曾見過她。”梨子正是人家給的。

去年吳州發大水雖是最嚴重,但老百姓卻幾乎都活了下來,反而是這瀾州又隱瞞不報,延誤了朝廷救援賑災的時機,死了那麼多人。

這位幺姨婆家那裡地勢不好,去年洪水一衝,什麼都沒了。這不全家就遷移到瀾州來,和那西北人也是一樣的待遇,有房有地。

她到了這邊,隻差遣兒孫去打聽親戚故人,曉得早就不在,心裡難受,路過這地母廟時想著恰逢要到中元節了,那地府門庭大開,就進來給點七星燈燒些紙錢,還叫他們在下頭不用吃苦受罪,然後就遇著了楊氏。

明玥聽到此事,也是替楊氏歡喜,但也提醒著她,“不是騙子吧?”

經過宋胡子的事情,楊氏也是長了心眼,“我去衙門那邊問過了,確實是,如今他們被安置到下麵的大嵐鎮,我打算與他們一起住了。”對於明玥的好意也十分感激。

明玥聽到她這打算,也沒強留人,畢竟什麼都比不過和自己親人再一處,加上聽楊氏說,她這幺姨婆年紀不小了,正好下麵各家都有孩子要照顧,還要顧著地裡的莊稼,她去了正好陪在老人身邊。

今日也是來同明玥告辭的。

明玥留她吃了晚飯,又送了些衣裳料子給她,“若是得了空,或是住得不快活,便來我這裡。”

楊氏聽得這話,心頭一暖,忍不住回頭抱了抱明玥,“你我雖非血親,我卻鬥膽拿你做我親妹子,你這話我記在心裡了,隻願你和孩子爹一輩子順順當當和和睦睦的。”

她走後,明玥也少了個朋友,隻能在家中看看書。

中元節後,今年的秋老虎也來了,這幾日尤其熱得厲害,院子裡的知了吵得人腦子裡昏昏沉沉的,沈老爹都沒了興趣上街聽書,也沒去找自己天橋邊的老友們吹牛,就躺在院子裡那新置辦的搖椅上,一手扇著蒲扇,一麵與三個孫女擺他在外聽的那些奇聞異事。

孩子嘛,最是喜歡聽這種帶著些神秘色彩的故事。

但唯獨一樣不好,三個孩子認得些字,聽明玥讀的故事也多,那思想也就開拓了,腦子裡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所以總是在沈老爹講得最是儘興的時候打斷他,提出反駁。

就比如現在沈老爹講那寒門子弟進京趕考,金榜題名又一表人才,所以叫皇帝看中,指給公主做駙馬。

可這駙馬在家中有妻兒,他卻為了攀附權貴,隱瞞了此事,與公主成親。

但他鄉下的妻兒到京城找他,發現他做了駙馬後就去衙門告狀,剛好遇到一個剛正不阿的大青天。

也是可笑,竟然告成功了,公主成了強搶人夫的惡女,駙馬和他原來的妻兒皆大歡喜。

便是最小的耀光聽到這公主被貶成庶人的時候就十分不理解,有些生氣道“為什麼要貶公主?婚是皇帝賜的,公主也一樣不知道這狀元家中有妻兒。”這個故事給了她一種誰弱誰有理的感覺。

一旁的沈老爹被問得啞口無言,愣了一下才揮著扇子說道“這故事就是這樣說的,我老頭子哪裡曉得?”

那一直沉默的煌月卻忽然開口了,“因為天子是不會承認自己有錯的,但是這件事情老百姓們都在為那狀元的妻兒叫屈,為了平複輿論,免得牽扯到自身,皇帝隻能叫自己的女兒吃罪。”

“做皇帝的女兒真倒黴。”耀光聽到二姐的話,氣呼呼捏著兩個小拳頭。

她們聲音太大,坐在屋簷廊下縫襪子的明玥都聽到了,這個故事有些類似自己那個世界的秦香蓮。

但她沒給孩子們講過,因此聽到孩子們為公主叫屈,是十分意外的,對於煌月一言道破,更是震驚,心說自家這老二到底是個什麼玲瓏心思?

因此也連忙放下手裡的針線走過來。可這會兒沈老爹卻是因煌月的話嚇得從搖椅上跳起來了,“唉喲我的祖宗們呀,這些話哪裡能在青天白日裡說。”

煌月和耀光才不覺得她們哪裡錯的,倒是一旁的灼雲見爺爺急得跳腳,耐著性子朝妹妹們勸“爹娘都說,這個世道就是權力至上,所以大家擠破了腦袋也要去掙功名,求個一官半職,真正為民著想的少,想要光宗耀祖縱享榮華富貴的多,到時候還手握權力,也是掌握旁人生死。而皇權為至尊,所以更不要說是那最上頭的皇帝了,這樣的話以後咱們悄悄在屋子裡說就是了。”

明玥頓住了腳步,看著三個女兒眼皮直跳,她發誓她才沒和孩子們說過這些,她們哪裡聽來的?又或是沈煜什麼時候在孩子們麵前胡說八道了?

這才多大的孩子啊!聽聽這話該是從她們口中說出來的麼?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不是該去撲蝶玩過家家麼?

沈老爹就更覺得上火了,見著明玥過來,隻朝她道“你看看吧,我就說這些個丫頭還小,說話沒個輕重,你們兩口子還總給她們講這些亂七八糟的,就不怕禍從口出不是?”

明玥扯了個敷衍的笑容,“爹彆急,孩子童言無忌,沒事沒事,我會與她們叮囑不要亂說。”

不過也意識到,這孩子教給她來管,就跟那脫韁了的野馬一般,像是鹿哥兒和杜子規,他們倆有時候也聽自己說些故事,但因在私塾有先生教,曉得什麼該講什麼不該講。

於是也下定決心,沈煜這一次回來,無論如何也要叫他把給女兒們找先生的事情落實。

這事兒過了幾日,鋪子那邊孫少卿叫八角送了賬本過來,沈老爹眼睛不好,看了兩頁就覺得頭昏眼花,隻將明玥喊來,“你瞧吧,左右是你們自己的鋪子,沒道理叫我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要替你們做牛做馬。”

他這話像是萬般嫌棄又不耐煩,隻是待他走後,孟婆子卻是高興地同明玥說道“老奴也是在不少人家待過,那貴的富的都有,卻沒有見哪家把外麵的生意交給內宅娘子來管理的。”

明玥也知道沈老爹這是故意把鋪子的賬本給自己,這都是老人家的一片苦心。他雖和自己說過,不會讓沈煜再納妾,可是如果沈煜真有那心,他也是攔不住的。

所以才給自己創造了這機會,以後手裡捏著鋪子的事情,真有妾室上門,也不敢輕看了自己。

因此明玥這心中對沈老爹甚是感激。

她有了這鋪子裡的賬目在手,清閒的時間少了,給孩子們講故事讀書的時間也大大縮短,於是這三個閨女無聊了,就跑到她桌前來。

也是聰明,明玥教過幾次,居然就能看懂,隻是可惜還是認識的字太少。

但卻讓明玥再一次震驚,覺得這三個孩子出乎意料地聰明,這要是放到自己那個世界,沒準就是少年班的選手了。

這賬本對完了,也是到月底,沈煜的商隊這個時候也回城了。

隻不過可能是因為時常有書信來往,沈煜每次有貨物運送來的時候,總給一家子夾帶些禮物。

明玥最多的就是那些暖色係的首飾或是粉色係的料子,孩子們就五花八門,吃的玩的學習的都有,沈老爹的就比較單一,好酒與茶葉。

所以就給了一家子一個錯覺,沈煜好像沒離開多久。

但事實上他這一趟出去,也是好幾個月了,從初夏到秋天。人是先去鋪子裡,在那頭忙完了,回到家時已經過了往日的晚飯時間。

隻不過這一家子還齊刷刷地等著他。

沈煜作為一家之主也是忙,這一趟回來,飯桌上才坐下,便要先了解沈老爹的身體狀況。

沈老爹端著大海碗,下麵白米飯,上頭堆滿了菜,小山一般尖尖的,聽到沈煜問自己,隻舉著碗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天三大碗,能吃能睡,好著呢!倒是你怎黑了不少?外頭沒什麼事情吧?我聽說你們還遇著山賊了。”

眾人一聽,目光都聚集到沈煜身上,擔憂不已。

沈煜則是一臉風輕雲淡,“災情過後,各處流民都得到了安頓,山上那些也不能全然叫作山賊,綠林好漢還是有幾個的,何況人家也不是那混不講理的。”講不過的,他們也打不過自己,反正沈煜辦事講究效率,擒賊先擒王。當然一般是先禮後兵。

所以這條商道是穩妥了,下次就能叫他們自個兒去。

他說得是輕鬆,可越是這樣,沈老爹和明玥就越是擔心,尤其是看到他整個人瘦了不少,便總覺得在外風餐露宿,必然是沒有吃好喝好。

明玥這裡就使勁兒給他添湯夾菜。

沈煜又轉頭看了三個閨女,隻覺得果然是自家的骨血,越發長得聰明可愛,胖了許多還長高了不少,十分歡喜。

還問了鹿哥兒和杜子規的功課,如今咋咋呼呼的鹿哥兒聰明勁兒是有的,隻是讀書寫字還是不大上心,因此成績並不如性格看起來溫順的杜子規。

這吃完飯,孩子們還要纏著沈煜,聽他說著一路的見聞,卻叫沈老爹給轟走了,自己也嘮叨著年紀大了熬不得,要早睡早起。

孟婆子見著光景,跟著巧秀將桌子收了,也去帶三位姑娘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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