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裡便隻剩下他夫妻二人。
明玥起先還覺得有些不自在,隻是這茶才捧起來,沈煜就細問她宋胡子和楊氏的事情。
畢竟當時在信裡,三言兩語哪裡說得清楚?
這事兒前因後果明玥是再清楚不過,話甲子一打開,便是滔滔不絕,又說了後來孫少卿做掌櫃,把賬本送家裡,是自己對的賬。
沈煜聽她說對賬本子的事情,臉色有些不大好,這讓明玥有些摸不著頭腦,心想他應該不會覺得自己不該插手外麵鋪子的事情啊?可他這表情是幾個意思?
然後便見沈煜仍舊皺著眉頭開口,“家裡賺來的每一分銀子,我都全給你,你莫要去看那些賬本子,實在不行再雇人就是了,你自己身體是什麼樣子,你心裡沒數麼?也是幾個孩子的娘了,就不曉得愛惜自己。”
明玥頓時就愣住了,呆若木雞一般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沈煜說前麵那話的時候,明玥幾乎以為他和宋胡子等人一樣,不讓女人插手外麵的事情,哪料想這後頭話鋒一轉,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啊!
又見沈煜臉色沒緩和下來,就蠕動著嘴唇低聲嘟嚷了一句,“我這不是閒著也閒著嘛,整日坐在家裡也無趣得很。”總出去吧,自家男人不在家裡,很是擔心叫外頭的人說閒話。
這眾口鑠金,流言蜚語能淹死人的世界。
要說那鄉裡雖然種地下田,但天天出去,早出晚歸,也極少有人說閒話,這城裡就不得行了。
沈煜聽得她這抱怨聲,竟也沒有生氣,臉色反而緩緩恢複過來,“這都是我疏忽了,你如今在這城中沒什麼朋友,又不愛去聽戲,的確是有些無聊。”
那又有什麼辦法呢?明玥歎了口氣,“罷了,不提此事。我覺得眼下迫在眉睫的,還是給孩子們請個先生回來才是正經,你不曉得你家這幾個姑娘可出息,說出來的話好幾次把爹嚇得三魂七魄都飛走了一半。”
如此,少不得是要與沈煜說些孩子的趣事,這前幾日關於駙馬公主的話,也就提到了。
明玥本來以為沈煜在這個男權至上的世界裡,應也會覺得女兒們的那些話出格了。哪裡曉得沈煜聽了,反而一臉自豪地爽快笑起來,“不虧是我沈煜的女兒,這總結倒是精辟。她們說的對,這事兒不該叫那公主吃罪,不過這樣的故事,少叫爹給她們說,這不都是些沒出息的男人自己撰寫出來的,一個個山觀歪到了那城外石頭廟去了。”
明玥聽他這樣說,也忍不住笑起來,“我也覺得這哪裡是什麼曆史,就是些不得誌的小人杜撰出來的,那真正的公主什麼貴公子沒見過,非得扒著一個窮書生不放,那到底是怎麼沒見過世麵的公主啊。”
沈煜就是喜歡和明玥聊天,每次兩人的觀點都幾乎是一致的。他就知道,明玥不會像是彆家的女人那樣,聽到這樣的話嚇得呼天喊地或是動手打孩子。
果不其然,她不但沒凶孩子們,反而也覺得姑娘們說得對極了。
因此越看明玥就越是心生歡喜,隻是見她沒戴自己買的那些首飾,身上雖然穿了自己送的料子裁剪的衣裳,可少了首飾頭麵,還是素得很。逐問道“我送你的那些頭麵,不喜歡麼?”
金銀玉石,哪裡有不喜歡的?這天底下明玥就沒見著幾個女人不喜歡亮晶晶的東西,隻是她覺得有些貴重,更何況在家裡穿金戴銀作甚?她平日裡也是要做些家務活的。於是搖著頭,“正是喜歡,所以舍不得戴,就怕碰壞了,你看你還買了好些個玉簪,我就怕乾活的時候不小心掉下來砸了。”
到時候可不把自己給心疼死了?
“有何舍不得的?砸了就再買便是,難不成我就隻能賺這點錢了?不能再給你買了?”沈煜不高興,他覺得他有這個能力讓明玥在家裡貌美如花,她就該相信自己,而不是仍舊像是鄉下時候那樣節約。
於是就苦口婆心給明玥講道理,“這人生在世,算是那長壽到耋耄的,也就不過是活了個三萬多天罷了。早些年吃的苦頭已經足夠了,隻能勉強生存,現在日子好了,可以安逸生活,你隻管將心放在肚子裡就是,想要什麼隻管買,城裡沒有的,我就讓人去外頭買去上京買。”
明玥一臉認真地看著沈煜,這特麼就是她沒到這個世界時候,巴不得遇到的男人,就給自己買買買。
現在倒是遇著了,還長得神仙般俊美,也沒什麼不良嗜好。
隻是可惜了,她是個炮灰……而沈煜是女主角閨蜜以後的夫君。
想到這事兒,明玥忽然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蹦起來,催促著沈煜,“我怎忘記了,這馬上要考試,你還和我熬什麼夜,快去休息,我馬上去把巧袖叫起來,給你準備這幾天在考場的乾糧。”
說著就急匆匆要去喊巧袖,隻是路過沈煜跟前的時候,讓沈煜一把捉住了手。
她給嚇了一跳,下意識是要掙紮的,但是一回頭正好對上已經起身的沈煜,以為他有什麼事情“怎麼了?”
這時候隻見沈煜一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明玥,我生活能自理,這些瑣事我能安排。”他就想和她多說會兒話罷了,這好幾個月不見了,她難道就沒有旁的和自己說麼?
要不一會兒回房,又怕驚擾了她休息。
明玥哪裡曉得沈煜心頭在想什麼,隻是聽到他這話,一臉認真地反駁著,“我自然知道,可我是你娘子,你為了我們一家子在外吃苦受累,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如今也隻能給你做些飯菜罷了。”實在想不通,彆家的男人都在拚命薅自家女人的羊毛,恨不得給榨乾才好。
他倒是奇怪了,反而把自己做那菩薩一般供起來。
沈煜沒在說什麼,但也沒去休息,非得要和明玥去廚房,不讓叫巧袖。
明玥有些哭笑不得,“怎的,你還怕我給你下毒不是?你這一路車馬勞頓,該去休息了。”
於是推著沈煜去正房那邊,但那沈煜比她高出許多,人雖瞧著瘦,可到底是練家子,明玥嬌養了快一年,又傷了身子,哪裡還是曾經那個能背著大背簍乾農活的莊稼婦。
所以沈煜是紋絲不動,反而叫路過的巧袖瞧見,忍不住發出低笑聲,一時間讓明玥窘迫不已,見巧袖走了才有些氣憤地捶打沈煜,“你看你,讓人誤會了。”
隻是那柔軟拳頭落在沈煜的胸膛上,好似撓癢癢一般,反而叫他有些心猿意馬,“誤會什麼?你我是夫妻,有什麼要緊的。”
好吧,明玥又忘記了,他們是夫妻。
但明明更像是室友。
最終這廚房也沒去成,夫妻還是一起回了正房去,熟練地各自躺到自己的位置。
沈煜也不過楚河,她就說吧,這就是室友。
沈煜一向早起練武,翌日明玥醒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反而是三個閨女坐在她的梳妝台前,興奮地看著沈煜這一次給明玥帶來的首飾,粉色的瑪瑙手鏈,是小姑娘們喜歡的顏色,一個個輪番在手上試了又試。
聽到明玥醒來的動靜,三小隻都立馬圍了上來,有些自責,“是我們聲音太大,吵著娘了。”
明玥擺擺手,打著哈欠從被子裡爬出來,“沒有的事兒,更何況我該起了。”說起來也是好命,老爹那頭不需要晨昏定省。
一麵問著姑娘們,“幾時來的?”
耀光搶答,“我們可想爹了,昨晚爺爺非得讓我們早睡,所以早上也醒來早,就過來了。”說到這裡,忽然嘟著小嘴巴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爹如今不要我們和娘一起睡覺,是不是想單獨霸占娘。”
“啊?”什麼意思,明玥揉著有些淩亂的頭發,準備要下床。
然後就聽到耀光繼續說,語氣有些小怨氣“我進來的時候,都看到爹抱著娘睡了,他之前還不叫我們抱娘,說會讓娘熱的,現在天也不冷,他怎麼不怕娘熱了?分明就是要和我們搶娘。”
明玥被這話嚇得瞠目結舌,張著嘴也忘記下床穿鞋,直至耀光把這話說完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立馬就否認,“瞎說什麼。”她和沈煜明明都是各睡各的,就隻是躺在一張床是,同蓋一床被子罷了。
但是看著三個女兒那幽怨的小眼神,她又覺得耀光這話仿佛是真的一樣。
可這絕對不可能的!每天沈煜都是在自己前麵睡著,而且有時候自己半夜會起夜或是起來喝水,他也是規規矩矩地躺在他的那一邊床鋪上。
所以抱著自己這事兒,怎麼可能嘛。
於是嘿嘿一笑,下床穿鞋,“你肯定看錯了,這帳子青煙色的,容易叫人眼花。”
耀光不服氣,覺得自己怎麼可能眼花呢?正要辯解,但是被煌月拉住了。
明玥也沒當回事,哪料想耀光跑去沈老爹那裡告狀。沈老爹聽了隻嘿嘿笑,“你爹不抱著你娘,難道去抱彆的女人啊?”
明玥曉得後,窘迫之際,又覺得好像這才是這個年紀正常孩子該做的事兒。
沈煜早練回來後,也聽聞了此事,見著明玥的時候一臉無辜的樣子,“彆聽孩子們瞎說。”
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一整天都在忙著,隻是沈煜沒溫書,反而去了商行,明玥這裡則和巧袖給他準備進考場這幾天的乾糧。
晚上他回來也晚,那時候明玥都睡著了,第二天怕他還要出去,明玥特意將他留在了家裡,“你便是不溫書,但也好生休息,那考場裡的考間聽人說還不如咱門口那棚子半邊大,白天熱晚上冷,如何能休息得好?”關鍵這考試還傷腦子。
反正她是過來人,每次考完試都餓得特彆快,又容易累。
看著雖然精神,但是有些瘦的沈煜是很擔心的。
這好不容易強行叫他在家裡休息了一天吧,三個姑娘又一直圍著他轉,問這問那的,待到下午些杜子規和鹿哥兒回來了,又有問不完的問題。
明玥最後總結,早之地還不如讓他出去,在家裡應付這些個孩子更累呢!
晚上早早催沈煜休息,這個感覺像是明玥中高考時候的那種緊張感,第二天也起得大早,再度把沈煜的行李都來回檢查了兩遍,確定該少的沒少,不該多的也沒多,就開始裝籃裝筐。
等沈煜收拾好,叫龐虎挑著行禮,就問那文曲街去。
明玥不放心,非得跟著一起去送,這會兒按理還早,但因今日要開考,大部份考生天不亮就來排隊了,如今長長前麵長長的一條長龍,明玥見著生怕一會兒太陽出來了太曬,她戴著幃帽倒是不怕,可是怕曬著沈煜了,與是隻往前瞧了瞧,見著設了好幾個入口,每一個入口兩個公差在檢查行李,想來也會快,就斷了讓龐虎去拿傘的心思。
果然,這才沒和沈煜說了幾句話,隊伍就向前移了不少。
“你怎如此緊張,好似進考場的是你一樣。”沈煜見著明玥這站不是站,又是東眺西望的,忍不住開口打趣。
明玥太眺望著前麵的隊伍,“那又什麼區彆?說到底都怨你不好好休息,不然我如何這樣緊張?”尤其是剛才聽人說,每逢著這個時候,必然有考生暈倒在裡頭。
有緊張的,也有那營養不良的,反正每次考試少不得要抬出來好幾個。
於是她就更擔心了,覺得這考場設計得一點都不人性化,就不能叫人考完一科回家休息或是吃飯,然後再來繼續考第二科麼?
裡麵沒有床鋪,又不讓多帶東西,就這樣的環境下,什麼天才的成績都要折損些。
正焦慮著,忽然見旁邊那一排,幾個像是一夥的考生,此前就說說笑笑,還對前麵一位穿著補丁儒袍的考生指指點點的,說些不好聽的話,但那考生沒理會他們。
那時候因為他們是西北的口音,明玥多看了兩眼。
不過這會兒明玥心思在前麵的長隊上,也沒多關注,哪料想就這會而她轉頭的瞬間,看到那一夥考生,竟然朝著前麵那補丁考生的考籃裡扔了個紙團。
她雖然不知道那上頭寫了什麼,但絕對不是好東西,不然那幾個考生不該笑得這般邪惡。
她想要提醒那考生,卻又怕那一夥人看到,繼續變本加厲,正著急之際,沈煜卻忽然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然後沈煜就走過去,像是沒看到路一般,不小心踢了那考生的籃子,籃子頓時就側翻了一下,裡麵的東西灑落出來。
沈煜腰都沒彎一下,隻淡淡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沒看到。”然後就直徑往前麵去看還有多長的隊伍到自己。
那被踢了籃子的補丁考試心中略有些氣,隻覺得這人不講理,無奈看沈煜穿著體麵,也不敢去招惹,隻能自己蹲下身收拾,然後便看到了籃子裡那團紙。
一時嚇得他背脊骨發涼,也反應過來了沈煜方才那一腳多半是有意而為之。
至於那一夥往他籃子裡扔紙團的考生,這會兒被龐虎引著不知道在說什麼,壓根沒留意這邊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