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子沒想到這一層,一時也不知楊氏這樁婚事是好是壞了。
中午的時候,忽然聽得街上熱鬨,隔著牆頭都覺得人聲鼎沸的。
灼雲幾個孩子激動不已,以為是有什麼熱鬨的事情發生,曉得後院有巧袖放在那裡上屋頂曬乾貨的樓梯,就到跑了過去,想偷爬樓梯。
不過叫巧袖逮了個正著。
正被揪著到前堂,就見八角從外急匆匆回來,與明明說∶“考場抓了幾個作弊的,盧大人氣得不行,將他們五花大綁在大街上遊行呢!”說什麼以儆效尤!
這都最後一天才抓著明明一下來了精神,“可曉得都是何處的考生”
八角卻忽然眉開眼笑的,“夫人怕是想不到,再也沒有這樣的好事情了,竟然是那天您叫我打探的那幾個。除了那個世家子黃公子,旁的都在列。”
這果然是好事情,明明團扇遮麵,也忍不住哈哈笑起來,“果真是好事情,不過怎麼這個時候才叫發現?”心想著盧大人到底是個厲害的角色,果然是嚴懲不貸,這一圈轉下來,那些書生自己丟人就罷了,他們的家裡怕是也要跟著蒙羞。
不過後來沈煜和明明說,是那些人家仗著有些財勢,並不怎麼守這瀾州的規矩,給盧大人的工作進度造成了不小的難度。
那盧大人雖是一心願意給老百姓做事情,但他也不是活菩薩,任人欺辱,所以得了這機會,自然是不會放過。
也算將那幾戶人家敲打一回。
當然,這是後話。
眼下隻聽八角一臉嚴重的興奮,“料你們如何也猜不出來,這些人是如何作弊的?”
耀光急得不行,催著他∶“哎呀,誰要猜了,八角哥哥快說。”
於是隻聽八角繪聲繪色地說著,那幾人藏的書,有一個綁在大腿內側,至於被發現,是他如廁的時候書掉進恭桶裡,那聲音考官聽著不對勁,上前一查看,果然有貓膩。
八角一邊說一邊學著那考官捏著鼻子去檢查恭桶的樣子,仿佛他當時也在場一般,可把灼雲姐妹幾個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其餘的也是,胳肢窩,衣服夾縫裡抄著書,或是薄毯夾層裡乾脆用布抄了整整一本。
如果不是這個如廁的率先被發現,後麵那些個隻怕也就這樣躲過了。
也是鬨了這一出,明明與沈老爹帶著龐虎去接沈煜的時候,發現那出來的考生衣裳幾乎都沒縫邊,被子也都被拆了,管你是薄是厚的。
顯然那幾個舞弊的人被發現後,大家的東西都再次接受了粗暴的檢查。
加上在裡麵幾天幾夜不梳洗,如今破衣爛被,真真是像極了從哪裡逃難來的。
即便這是最後一天,可一個個本來在裡頭就難熬,如今還這副模樣出來,如此不體麵,害得大家丟人現眼,自然是恨透了那幾個人。
原本被西北考生們擁簇著的那位黃公子如今也是形單影隻,見著他家人來接,忙按著自己同樣被剪破的衣裳上了馬車,就走了,沒敢多停留半刻。
明明也沒去關注這位黃公子,隻忙在人群裡找沈煜。
沈老爹墊著腳尖,一手撐著拐杖,本就眼神不好的他到處找,硬是沒見著沈煜的銀子,“這人海茫茫,一個個都跟那逃難似的,如何分得清楚哪個是阿煜?”
眼前的確是茫茫人海,有的還披頭散發,可見這些讀書人大部份生活是不能自理的,幾天沒人梳頭,那頭發散了就散了。加上衣裳被褥又都被拆被剪,的確是狼狽不已。
龐虎也是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也一樣沒找著沈煜在哪裡。
反而是明明個頭最矮,按理還被前麵高個當了視線,但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人群裡的沈煜,激動得直接舉起手朝他揮動著大喊,“相公,這裡”
她這一聲歡喜的相公,引得無數人目光齊齊聚集過來。
同樣,也包括沈煜的目光。
他一樣沒逃過,明明特意給他挑選的新衣裳,袖口袍裾都繡著錦鯉,願他好運連連,錦鯉附身,可是如今叫這考場給折騰得鯉魚都沒了尾巴。
龐虎急忙上去接了行李,沈煜苦笑著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示意著明明,“你先上車,我這幾天沒洗漱,身上臟得很,就不扶你了。”
可話音才落,就被明明一把抓了手,拉著一起上車。
沈老爹在頭樂嗬嗬地笑著,跑去要和龐虎分擔行李。
不過龐虎哪裡要他動手,隻讓老爺子快些上車。
隻是沈老爹也不進車廂,就與龐虎一起坐在車板上。
考場與家裡離得其實不算近,但因街上人多,這路口又滿是來接自家考生的,所以顯得擁擠,馬車慢吞吞的,好半天才擠出去。
沈煜見和自己坐在馬車裡的明明,生怕悶著她,抬手想要去將窗簾卷起,明玥卻比他先一步,“我來,你休息。”
於是他又去取水,明明又先一步。
一時叫沈煜哭笑不得,“我沒那麼嬌弱,你歇著吧。”
明明無奈,隻好坐回原位,但一雙美眸仍舊在他身上打轉轉,忍不住好奇地問起考場的事兒,但沒問沈煜考得如何
又說起那孫少卿,“我還以為他也要去參考呢,早就等著他開口請假,不想他居然沒打算參加科舉。”這點明明很是好奇,那孫少卿,看著是有些才情的,字又寫得好。
你恐怕不知,他祖父原來是上州轄下一處知縣,十年前因一樁案子被牽連,他們舉家被流放到汝州石場,後又因大赦天下,活下來的得了除去罪身,但根據律例,這三代之內是不可參加科舉。”不管文舉還是武舉。
明明聽得這話一臉震驚,“你如何知曉的”對沈煜又有些崇拜,這是把人家祖上三代的消息都挖了出來
“若是不知曉底細,如何敢用”沈煜最後留下孫少卿,也正是看中了他不可能去參加科舉,求不得功名,想要得出路,隻有行商這一條。
回了家,沈煜先喝了碗粥潤腹,才去洗漱。
等出來一家人圍著團圓吃了頓飯,老小都沒敢問沈煜考得如何,隻叫他早些休息。
也是了,沈煜這眼臉下有些青,可見這考場是沒休息好。
哪裡曉得第二日沈煜又一頭紮進商行裡,壓根就沒有作為一個考生的覺悟。
按理這個時候考生們該到處活動,拜訪前輩大人們才是,即便是沒考中,因此留個好些的印象也好。
可他倒好,壓根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一心一意撲在他的生意上。
從外帶回來的貨物一部份直接轉給了彆的商家,另外的進自家的雜貨鋪囤起來,然後便要開始備貨,歇半個月後,商隊就要啟程。
反正左右就是賺個差價錢。
他今日又去了下麵的縣裡看貨,沈老爹見著光景,心想後日放榜,都不用做什麼準備了,隻與明玥說“要真能中,他怎能如此安心到處在外跑你也不必準備什麼紅包了。”
但明明想著原著,應該還是會中的,“還是準備一些吧。”
還準備什麼,你不出去,不曉得外麵那些書生都在明裡暗裡笑你男人呢。所以沈老爹這兩日總是氣鼓鼓的,本想逮著沈煜問一問他到底考得如何若真有些希望,自己也也好去回嘴。
可如今人都見不著,叫沈老爹如何跟人吵?
反正沈老爹是一肚子的憋屈。
明明聽這般說,不免就想起了當初那黃公子一行人的話,心想沒準和那行人有關,果然他們就隻會這樣的手段。就更不放在心上了,“爹何必把這些閒言碎語放在心上,咱們又不認識他們,犯不著為了陌生人這話氣惱。”
一麵又同沈老爹說,“不管相公是否能上榜,咱們都照舊過日子,莫要因他沒中,到時候說些冷言冷語傷人心。想他這一年到頭,也沒什麼時間看書,一大家子的擔子都在他身上呢!沒考上也沒什麼。”
沈老爹本是有些被外麵的那些流言蜚語給影響到,但眼下聽明明一說,倒是清醒了過來,忙不迭地拍著自己的腦殼懊惱道∶“是了是了,他也不似那些書生有大把時間整日挑燈看書,他得養活咱們這一家子呢
又說還是明明細心,險些自己就傷了兒子的心。
如此這般,他也不理會外麵的那些話,管人如何冷熱嘲諷,反正一律就當那些人嫉妒沈家發家快。
要說沈煜這生意,算是借著瀾州恢複的這東風,若是換做尋常的話,不會這麼好就起來的。
所以要說除了他自己的本事,這運勢也占了幾層的。
轉眼到了這放榜日子,激動人心的一刻,各家沒等天亮就打發人去等放榜。
明明家這邊沈煜反正也不在家,大家也覺得大概率中不了。至於明明覺得就算中,也是在後麵,報子會先去前麵榜上的人家報喜,大概率下午才會到家裡。
所以打算吃了早飯,在讓八角去等放榜。
哪裡曉得今年的榜單放得早,她這手裡的飯碗還沒放下,門就被敲響了。
八角也在吃飯,聽得大門被敲得砰砰響,手裡拿著筷子就去開門,一個胸前綁著大紅花團的報子就閃了進來,馬就扔在了門口,嘴裡高唱著“恭喜沈府老爺高中榜首第一名解元”
聲音不小,傳到了後麵吃飯的明明一家子口中,這會兒鹿哥兒和杜子規都還沒去上學呢!一個個瞠目結舌,以為都聽錯了,你看看我看看你。
於是外麵又再度響起另外一個聲音,“恭喜沈府相公高中第一名!”
是第二個報子來了。
沈老爹還有些不相信,隻朝旁邊的鹿哥兒喊了一聲,“掐我老頭一下。”
鹿哥兒真上手,沈老爹疼得老臉扭成了一團,“你這小子還真掐啊!”不過此刻他滿是歡喜,哪裡顧得上去責備鹿哥兒,隻難以置信地朝明激動地喊道∶“中了,中了!第一名,你男人得了第一名,往後就是解元老爺了!快,快快快,紅包呢!”
他激動得推開椅子,隻差沒手舞足蹈,見著龐虎來了,指揮著,“炮仗呢?準備的炮仗呢?快給點起來啊”
廳裡一時叫他這樣一張羅,竟是亂了一團,大家也不知到底該去作甚才好?
最後還是明明回過神來,隻吩咐著,“先把飯菜撤了,請人進來先喝杯茶,龐虎你去拿鞭炮,巧袖那裡我叫你準備的茶點給端上來。
虧得明明覺得沈煜會上榜,所以到底還是做了些準備。
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榜首……這叫那幫挑燈夜讀的讀書人們如何接受得了?
不過此刻她也不多想這些了,幾乎是飯菜才撤下,明明和孟婆子才把廳裡收拾好,那些報子就進來了,先是同沈老爹作揖道謝,“恭喜老太爺了!”然後說了許多吉祥的話。
沈老爹高興得連說好,卻沒反應過來,人家那吉祥話不要錢地往外說,是在等他的紅包。
剛才明明已經塞給他了,可歎沈老爹太高興太激動,這會兒哪裡想得起來,隻樂嗬嗬地聽著那些吉祥話。
於是隻得同一旁的孟婆子使眼色。
孟婆子方上去把明玥另外準備的喜錢送了上去。
這些個報子才到明跟前道喜,仍舊是得了報喜錢才在院子裡椅子上坐下。
眨眼間,院子裡就有七八個報子了,明現著這一個個胸前紮著大圖花的人,突然明白為何那些普通人家中了榜,有報子來時,需要鄰裡拚湊東西又借錢。
就憑著這些報喜錢,也是要花不少,另外還要喝茶,也不能叫人隻乾乾喝茶,多少得配著些點心瓜果才像話。
另外還有那聞訊老沾喜氣的人,如今院子裡是坐滿了人。
鞭炮這個時候已經在大門外響起了,好不熱鬨。
可明明是女人家,哪怕是自家相公中了狀元,但也不是她一直在外招呼的道理,更何況都是些男客。
但沈煜偏不在家,沈老爹又高興壞了,這些招呼客人的章程他是行不來的。加上他那幫老友聞訊而來,他隻顧著聽人羨慕他,哪裡有餘空招呼旁的客人。
好在這個時候那孫少卿過來了,滿頭的汗,氣喘籲籲的,一邊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同明明歉意道“東家有事兒耽誤,昨晚就給了信說今兒讓幫忙過來。”隻是他也沒想到東家會中榜首,還先去了雜貨鋪裡理事。
直至聽人說沈相公中了榜首,才急匆匆地和鋪子裡的人打了招呼,撩著袍裾跑了過來。
“這裡交給我便是,夫人怕要多安排幾桌酒水才是。”孫少卿說著,環視了一下這滿院子的人,少說也要五六桌,家裡多半是做不出來了,也來不及啊!
明明也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情,連連點頭,“你是及時雨,這裡勞煩你辛苦些,酒水的事情你就不必擔心,我馬上去辦。”她本要去喊八角,卻發現家裡沒有丫鬟,如今八角和龐虎都充當著那小廝的角色,正給客人們端茶遞水,忙得腳不沾地。
龐龍在門口迎客。
孟婆子和巧袖那裡又在給瓜果擺盤,還要忙著燒水沏茶。
這人太多了,小爐子都給點起來,不然茶水根本就續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