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慌了,忙將顧夫人扶著躺平,明玥剛要張口喊人請魯老爺子,方想起他已經隨著孩子們先去北州了。
明玥隻能讓去外麵請大夫。
那下人見此,有些後悔,覺得自己不該來沈家,而是去衙門,告訴老爺,請個小吏去鄉下找回老爺直接處理了就是。“我便曉得,那些是騙子!”他們這些奴仆都是顧淡濃走後才雇來的,所以都堅定地認為主人家的女兒真的死了。
畢竟靈位就這樣和老太爺老太太一起擺在那後院的小堂屋裡。
而顧夫人身體不好,他們也知曉,那該死的騙子假扮已故的小姐就算了,還弄出個娃兒來,這樣歹毒,小姐死了名聲都還要被他們這些騙子糟蹋!如此也難怪夫人一下給氣得暈過去。
一時這個顧家下人也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又十分自責。
顧宴見此,隻朝他溫聲道:“此事與你無關,你先回去,叫人將他們關好,嘴巴既然不乾淨,就彆叫他們說話,我晚些過去。”顧宴原本也以為,若是姐姐回來了,和林家一刀兩斷,斷了乾淨,好好陪在父母身邊,自己也能安心跟著沈家去北州。
可是現在,他覺得好笑,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天真起來了。當初一意孤行要和顧家斷絕關係,也要同林家母子走的姐姐,怎麼可能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就轉了性呢?
他竟然還抱著這樣的期待。又看著昏迷中的母親,心裡不禁泛起絲絲恨意來。血脈親情固然重要,可是姐姐怎麼連個外人都不如呢?她於顧家隻有無限的責備,三番幾次把母親氣暈過去。
母親這身體,明明才有好轉的。
這會兒顧宴覺得姐姐不像是顧家的女兒,反而像是顧家的仇人,這輩子是專門來害母親的。
他心中此刻反正一片淩亂,但是卻有一條思緒尤其的清晰,他想著什麼血脈親情?倘若不能對家人朋友好,那是親人又有什麼用呢?
明玥見他咬牙切齒地捏著拳頭直愣愣地站在一旁,尤為擔心,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阿宴,冷靜些,你母親會沒事的。”
這關憂的話語,讓顧宴緊綁著的神經一下鬆緩下來。他扭過頭看著明玥,隻瞧見她的眼裡其實是和自己一樣的擔憂,心頭忍不住又想,嬸嬸這樣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都能為母親的身體著想,為什麼姐姐能那樣狠心呢?她的心裡到底什麼才是好?
顧宴覺得難過,但他也知道自己大了,父親在外,這個時候又趕不回來,他是一點亂子也不能出的。
於是強行扯出一個笑容,“嬸嬸我沒事的,您放心。”
明玥點了點頭,“你爹就在城外,我讓人請他回來。”
顧宴本想攔住,不想叫父親知道這糟心事情,父親自打去年年底到今年,是沒有一天得閒的好日子,與陳伯父他們一起奔走鄉間田野,為老百姓們操勞,兩鬢間都見著幾絲霜白了。
可是轉頭一想,還是罷了,叫爹回來,自己總是不能替他做了這主,把人趕走。
於是隻朝明玥道謝。
不多會兒,大夫就來了,一行人都退出來,隻給大夫留了個清淨的環境給顧夫人診治。
約莫是盞茶的功夫,那大夫就出來了,說是病人受不得刺激等話,如今拿獨家秘方的藥貼貼著,一會兒要是醒來,就把藥貼給拿了。
隨後開了幾劑安神的藥,便走了,明玥隻讓顧宴送出去。
也是這大夫走了不過盞茶的時間,顧夫人也緩緩醒來了。
明玥將她眉間上那藥貼給摘了去,隻拿沾了水的帕子給她將臉擦乾淨,“不要多想,你先歇著,我已經打發人請阿宴他爹回來了。”
顧宴從外進來,他就在外間小屋裡熬藥,因聽到他娘醒,就急忙進來,正好瞧見這樣一幕,便快步上前,伸手去拿明玥手裡的帕子,“嬸嬸我來就好。”
明玥倒也沒有推遲。
顧夫人好一會兒像是才緩過神來,失火落魄說了一句:“她真是來討債的。”又聯想到前兩天明玥打發人送到府裡的傳言,心裡一下就有數了,“那林家母子不像是會當家的,隻怕銀子早就用完了,如今回來,不過就是要錢罷了。”
顧宴本想插嘴,說萬不要姑息才是,不然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是看到他娘這樣虛弱,也不敢說,怕叫她心裡覺得自己冷血無情,反而因此難過加重病情。
隻是沒想到顧夫人雖是難過,但那腦子卻是清醒的,“是她不要這個家的,我和她爹含辛茹苦將她養了十幾年,抵不過旁人幾句甜言蜜語,如此淺薄的情份,誰又稀罕了?”顧家現在雖是寬裕有銀子了,但是顧夫人如今也幾乎在平崀山,不像是從前那樣拘在後院中,聽的多了,曉得丈夫在外所行。
更曉得,他那燒碳坊賺的銀子去補貼小吏們。
但是顧夫人沒說什麼,隻因那些小吏們知恩圖報,拿了銀子乾活認真,家裡有個什麼果蔬,或是抓了什麼魚蝦野味,都要府裡送來。
她說了好幾次,可是那些小吏們都隻笑嘻嘻答應,但下次又來了。
閒時在外遇著,不管是他們還是他們的家人,都是親熱地同自己打著招呼,說著家常,有時候甚至給了顧夫人一種他們是自家親戚的感覺。
曉得自己身體不好,山裡挖了什麼藥,聽人說好貴,卻不是馬上拿去集市上換錢,反而是直接往自己手裡送來,也不管自己是否用得上用不上?
這樣有情有義。
所以,自己那辛苦養大的女兒,隻和這些小吏們比,她更像是個外人。如此,就更不配和眼前的明玥相提並論了。
她疲憊地垂下眼簾,“一路上借著你爹的名頭坑蒙拐騙,多半銀子已經花完。如今有了那孩子,怕是要拿孩子來做挾。”
顧宴也正是這樣認為的,那孩子雖是無辜,但也不能因為他們抱著孩子來,為著可憐孩子,就給了銀子。
人家說肉包子打狗,雖是有去無回,但是狗最起碼會衝你搖尾巴。
可是這銀子給了他們呢?隻怕是後患無窮變本加厲。
但顧宴不知道他娘到底怎麼打算的,便問道:“娘您怎麼想?”
顧夫人想這個口子是如何也不能開的,要麼將林家母子趕走,討債鬼願意留下,就帶著孩子留下。
她若還要跟著那林家一起遭罪,那就任由她去。
至於那娃兒,就當和自己一樣,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不然這輩子也不能托生到她的肚子裡了。
心裡做了決定,隻朝顧宴看去,“宴兒,莫要覺得娘冷血,實在是你姐姐的所作所為,為娘心寒得很,你這幾日跟在娘身邊,也瞧見了那些縣裡的小吏們,娘覺得銀子給他們,都比給你姐要好。”
不想顧宴聽到這個話,心裡卻長長鬆了一口氣。無關其他,銀子倒不要緊,重要的是他隻想著若是娘不把姐姐當回事了,自然也就不會被她和林家母子氣到,那麼也能多活兩年。
當下也回著顧夫人的話,“娘說的是,姐姐不拿家人做回事,心要向外,是誰也攔不住的。隻不過咱們攔不住她,卻是能攔住自己不同她一起犯傻,那林家就是喂不飽的豺狼。”
母子倆這算是達成一致了。
明玥作為旁觀者,聽著他們這樣說,心想他們這腦子是清醒的,倒也不讓自己為難了。
不然她是怎麼勸都是左右為難的,畢竟終究是人家的家事。若是那燒碳坊的問題,自己還能說上一二。
所以這心裡也是暗自舒了一口氣,隻寬慰著顧夫人,“嫂子想通了,那就好好休息,莫要再為這些事情煩憂。各人有命,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既然做了選擇,咱是左右不得的。不過……”她說到這裡,看了顧宴一眼,“阿宴有句話說的很是,咱們管不住旁人心裡怎麼想,但卻是能管住自己的。”
顧夫人聞言,應了聲,一麵作勢要起身,“我得回去瞧一眼。”
顧宴有些擔心,“娘等著,爹想來要不了多久就回來,咱們到時候一道去,看看怎麼說。”他就怕他娘一個人先去,心一軟,到時候又要難過起來,尤其是還有個奶娃娃。
說罷,想起自己熬的藥,急忙跑出去看。
幸好是有人幫看著的,不然早溢出來了。
這廂顧夫人在沈家吃了藥,中午又吃了些溫和的膳食,明玥和顧宴都陪著她說話。
約莫是申時一刻的時候,顧家那邊來人,說顧大人回來了。
顧夫人母子得了這話,朝了明玥道謝,便立馬起身回去。
到家中之時,顧大人剛好在吃飯,顯然是忙著趕回來,沒吃著午飯,這會兒又要等顧宴母子二人,便趁機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