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宮憶音蒼白的臉上布滿了冷汗,吃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朝著宮情看了過去。但最終在心中權衡了一下,假意關憂道:“父親沒事吧?”
宮情作為一個習武之人,自然是清楚周邊的環境,所以也曉得自己避開那支箭,誰會受傷。但是他並不承認,也不去看宮憶音,而是朝煌月這個始作俑者怒目瞪去,“小小年紀如此歹毒,害我父子離心!納命來!”
他大概是氣急了,如今看著要死不活的宮憶音,也不大顧得上,但這臉麵肯定要找回的。
所以才會想著朝煌月動手。
可是都不等煌月或是煌月身後的沈煜出手,那元招陳少鹿等人就一起上去將他給攔住了。
不過是幾招間,宮情的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顯然也沒想到,這兩個少年如此了不得。
一個內外功都修,竟然有那鐵布衫不破之勢,一個則手握那白斤重劍輕巧如鴻毛。
沒有半點技巧,全是千金力道一一阻來,宮情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老了,好像已經沒有年少時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本事了。
不過要擊退這兩個小子,還是綽綽有餘的。他擔心的是,不過是出動了兩個小子,就將自己糾纏住,若是其他再出手,還有那南宮闕……
這個時候的他才意識到,他今日怕是插翅難飛了。不免是後悔起來,不該留下那些人,應該都全部帶來才是。
這樣最起碼人數上占了優勢,任由這些人再有如何了不得的本事,但車輪戰之下,自己仍舊是有勝算的。
真是想什麼就怕來什麼。隻聽得南宮闕聲音再後響起,“小子們,都退開,讓我老頭子來清理門戶!”
果然,那元招和陳少鹿一一朝後飛退離開。
南宮闕接下了宮情的劍。
宮情終究不是南宮闕的對手,不過敗招,大勢已去的他便連連後退,但滿臉都是不甘心。
那不但要受著病痛折磨,還要挨著肩膀上箭傷的宮憶音見著情景,也曉得宮情是指望不上了,隻得另外尋活路,朝著宮情悲戚地大喊了一聲,“外祖父救我!”隨後在眾人意外的目光中指著宮情控訴,“孫兒不止一次想逃走,想去找外祖父,奈何這賊人將孫兒軟禁,害得你我骨肉分離,不得相見!”說罷,竟是潸然淚下。
宮憶音對宮情的控訴,所有人都傻了眼,其中也包括著宮情和南宮闕這兩個當事人。
宮情瞳目圓瞪,顯然是怎麼都沒有想到掏心掏肺,甚至為了他偷偷出上京跑到這裡西北來尋藥引子。可沒想到卻養出了一個貪生怕死之輩,這個時候不但不站在自己身旁,反而倒戈相迎朝自己。
“你!你……你憶音,你胡說什麼?”他不敢相信,希望自己方才聽錯了。
可是求生欲滿滿的宮憶音此刻隻想求一條活命。不過宮情這個父親對他的好是真真切切的,他是有那麼一點不敢與宮情對視,所以隻堅定地看著宮闕,“孫兒此言,句句屬實,求外祖父救孫兒一命!”
南宮闕不說話,蹙著眉頭,讓宮憶音心裡沒有底。又偷偷看朝人群裡的耀光,果然和父親書房裡掛著的母親畫像很是相似。便想莫非真如同父親所言,外祖父已經另外娶妻生女,所以自己這個大女兒留下的兒子,也是可有可無了。
他有些擔心,試圖找些話來,拉近與南宮闕之間從未有的親情。
但是還沒等他開口,那蘿莎就擠過來了,耀光跟在她的身後,“蘿莎你慢點。”雖然現在宮情自己也是階下囚了,但還是要小心些。
穿著百褶裙的蘿莎跑在前麵,“他嘴臟,正好給我試試前兩天抓的蟲子。”
宮情嘴是真的臟,方才竟然罵耀光。
而宮情看著自己眼前跑來的苗疆小姑娘,忽然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然而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防備,一個冰涼涼的東西就已經被扔在了臉上。
他下意識地閉緊了嘴巴,哪裡曉得鼻孔裡一陣難受,一股冰涼涼的東西順著鼻腔蠕動進去了。
“那是什麼?”宮情滿臉驚恐,一點都不作假,掙紮著想要將那東西逼出體外。
但卻聽得羅莎得意洋洋地笑道:“沒用的,我這小蟲子就是專門為你這種內力高強的人準備的。”轉頭高興地朝著幾個哥哥姐姐說道:“我運氣真好,瞌睡來了遇到枕頭,本來就缺個武功高強的人來幫我溫養它,如今正好趕上。”
宮情臉上的肌肉氣得直抽,環視了一圈,仍舊是不甘心,決定尋一條生路,最後看了明玥一眼,朝南宮闕道:“你我之間的確有私仇舊恨,可是你也不能同這些亂臣賊子勾結一處!”
他猜到了明玥的身份,把青丘州鹽田案子輕鬆解決,和李家頃刻覆滅,都不過是金蟬脫殼的把戲,用這些功勞來給沈煜這個廢物堆砌仕途罷了。
“這會兒說什麼國家大義是不是晚了些?”南宮闕冷笑著問他。
宮情見南宮闕不為所動,顯然已經是要做李家的走狗了!可人就是這樣奇妙,高高在上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屑一顧,可這臨近死亡了,便忽然懂得了很多大道理真感情。
隻一臉頹然地看著南宮闕,“你可以殺了我,可是他是阿音的兒子,你也要見死不救麼?”他指了指身後的宮憶音。
宮憶音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方才為了活命已經出賣父親,父親現在竟然還為自己說情。
而如今肩膀上受了箭傷,那宮染夜早就放開了他,所以聽得這話,有些愧疚地朝受了重傷倒在地上的宮情走過去。
卻不想他還沒扶上宮情,忽然就被宮情一把抓住,捏住了脖子,他隻覺得腦子裡嗡嗡的,意識有些不大清醒,但卻又能清晰地聽到父親的聲音,“南宮闕,放我走,不然我便殺了他!”
聽到這話,宮憶音一下清醒了不少,隻全儘了全力一般,抬起手朝南宮闕喊,“外祖父,救我!”但被捏住喉嚨的他,這話其實壓根就沒能說出來。隻能用眼神楚楚可憐地乞求著南宮闕。
但得到的結果卻隻是南宮闕絲毫不在乎的“隨便你。”
宮情和宮憶音都絕望了,可始終是不甘心,他們都不相信南宮闕是這種無情無義之人。所以宮情覺得,南宮闕一定以為自己不敢下手。
但就在他要動手之際,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密室機關的鑰匙藏在了何處?”
他們還有所求,宮情沒去想他們為什麼要進自己的密室,但敏銳地發現了這可以作為自己逃出生天的機會。於是將捏住宮憶音脖子的手鬆開了些,抬頭朝說話的人看去。
此刻的沈煜已經摘了幃帽。
他這幃帽倒不是有意避著宮情,而是他作為這西北的節度使,不好好待在北州城,卻跑到這青檸塔,終究是不好,於是撿了個幃帽戴著,免得在旗上遇著熟麵孔。
沈煜的容貌,完全繼承了宮情和南宮音所有的優點。
宮情幾乎是看到他的那一瞬,立馬就心有感應,雖然覺得這個念頭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就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才是自己的兒子。
所以他幾乎是馬上就脫口問:“你,你是何人?”
“在下不才,正是大將軍眼裡一文不值,且又是李家走狗的沈煜。”沈煜回答得很輕鬆,順道指了指明玥和自家三個閨女,“我夫人和女兒們,大將軍覺得我小女兒像她祖母麼?”
這話直接坐實了宮情放在的猜測,又將目光投遞到耀光的身上。何止是像阿音,簡直就跟小時候的阿音一個模樣!可他卻沒有任何欣喜,而是覺得胸口處什麼東西正在破殼而出一般。
隨後‘噗’的一聲,一口鮮血直接從胸腔中濺出來,噴得那宮憶音大半張臉都是。
“遺憾了祖父,您這大半輩子的努力白費了,有時候我覺得您老也是個聰明人,怎麼就一點都不懷疑,這麼個玩意兒,會是你的兒子呢?但凡當時咱用腦子稍微查一查,也曉得是有人動了手腳。”宮染夜搖頭說著,指了指半張臉都是血的宮憶音,“多少大夫說他先天不足之症,分明就是早產兒,您就一點疑心不起。”換句說話,他當時用心些,早就找到在鄉下受苦受難的沈煜了……
隻是這話,宮情哪裡能聽進去,他一雙眼睛來回在沈煜身上打轉,滿心不解不甘,“為什麼?”隨後看朝南宮闕,像是忽然悟了,“你忽然不再與我要阿音的孩子,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於是朝沈煜老淚縱橫道:“是他,是南宮闕這老賊阻攔我們父子相見對不對?”
沈煜搖著頭,“去上京參加科舉那年,我遠遠看了你一眼。”
“那你為何不來找為父?”宮情滿臉不解,似萬分的委屈,對沈煜又充滿了期待。
哪料想沈煜說了一句,“我並不缺爹。”
這話到不假,撇開杜家那個爹不說,沈煜還有撫養他長大的沈瞎子沈老爹,還有老刀魯大夫馬四九等三位老爺子。
爹已經不少了,沒道理再去給自己認一個啊。
就在宮情絕望之際,卻又聽沈煜說,“多虧你,不然我還查不到外祖父竟是天幕山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