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能食你之肉,飲你之血——”
在那新娘子步下花轎之時,那數支接親隊伍裡的一個個隨員身上,爆發開濃烈的怨氣,怨氣凝若實質,在它們周身燃起了紫紅色的火!
火焰裡,腥臭腐敗之氣味愈發濃烈!
紫紅火焰映照出眾多隨員猩紅的影子,那一道道人影忽然變作猙獰指爪,從四麵八方瞬間抓向了高坡頂上的‘新娘子’!
‘喜漆’彙聚而來!
“哎……”
被稱作‘柳飛煙’的新娘子,有些無趣地歎了口氣。
她未有任何動作。
所有喜漆影子彙集在她腳下,被她那雙包裹在紅色繡花鞋裡的小腳兒輕輕踩住,便再也動彈不得,緊跟著,天地間驟然陰風怒號,那些無形的風,滾動著攜裹著更深重的‘天之怨’,猛然間撲入了被柳飛煙一雙腳兒踩住的一道道喜漆之中!
一道道喜漆,如火烤的活蟒蛇,儘皆劇烈掙紮彈動起來!
“這都多長時間了?
蘇蘇姐姐,你手底下這些哀神,還是這樣怨恨衝腦,如此蠢笨,怎堪得一用呢?
哀神就是蠢物,蘇蘇姐姐你這樣鐘毓神秀、天地造化的女子,何必困在這樣一堆臭氣熏天的蠢物之中?還是棄暗投明罷,蘇蘇姐姐……
還有——那個要喝我血的哀神,我今日剛好來了月事,你要不要嘗嘗呀?”
柳飛煙聲音裡帶著笑,她腳尖輕碾著,那些被天怨猛烈炙烤的‘喜漆影子’,頓時都像是被鐵鞋踩住了,瞬間被踩踏得稀巴爛!
連帶著身上延伸出喜漆的一個個轎夫隨員屍體,渾身怨火倏地熄滅!
一具具屍體頃刻間被天怨裹挾來的陰風,吹刮去身上紅裝、腐肉、五臟六腑,變成了一幅幅骷髏架子,就此立在冰雪地上,徹底滅亡!
眨眼之間,高坡四下骨架成林豎立。
骨架叢中,隻剩五頂大紅花轎聳立著,周圍再不見有任一個隨員。
那些盤旋在柳飛煙耳畔,充滿怨毒的聲音,在這一瞬間都消褪去,沒了聲響。
“如此蠢笨,該得教訓。”
冰冷女聲從最中間那頂紅花轎裡傳了出來:“紅哀會而今有近千尊哀神,這些哀神皆被牢牢束縛著,你如不能尋得它們真身寄托的巢穴,即便今下殺光它們,它們亦能一遍遍從癡男怨偶身上不斷複蘇……飛煙妹妹,你教訓它們,總是用了氣力的。
你的氣力莫非是無窮無儘的麼?
你所掌握的人怨,夠你用之以駕馭無窮無儘的天怨嗎?
人力有窮儘,天力無窮竭……
你儘可將力量都用在這幾個小小哀神身上,待到你沒有氣力的時候,就該我出手啦……今下將你困在這裡,你那個新收弟子的死活,又有誰能管得了呢?”
“就像這鋪在路上的雪一樣,有人要趕路,就自然要鏟雪。
我那個弟子的死活,自然會有人去管的。
姐姐看來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坡頂上的柳飛煙輕笑著,掀下頭頂紅蓋頭,露出一張嫵媚可人的麵孔,那雙狐狸似的眼睛裡,流轉著狡黠的光芒,“就是那個人呀,蘇蘇姐姐……那個你不能提,皇母不叫你想的人……”
坡頂下最中間那頂紅轎子裡,一時沒了聲息。
周圍四個同樣坐在轎子中,蠢蠢欲動的哀神,這時也俱安靜了下去。
柳飛煙拍了拍手,暢快地笑了幾聲,接著道:“我騙你的,姐姐……你不會相信了吧?那個人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須做,或許還要去京城取走狗皇帝的人頭——這個節骨眼兒上,我怎麼可能叫他被彆的事情耽擱住呀?
姐姐,其實我在京城周邊,也安排了許多‘紙娘娘’。
紙娘娘應該得比姐姐布置在周圍的‘哀神’多得多——她安全無虞,你也殺不了我——姐姐還守在這裡,豈不是白費力氣?”
紅轎子裡的‘哀主’沉默了一陣,才徐徐道:“當時幾個哀鬼欲將你與周生塑成哀神,我便覺得不對,你這樣靈巧女子,怎麼會看上那麼個酸腐書生?
可惜你當時亦不過是個小角色,我對你不甚在意。
倒叫你借機會竊取了喜漆煉造之法,反出了紅哀會……我還記得,當時將你塑造成哀神的時候,你卻是負有‘怨心’的,隻是此般癡怨,與那個周生,並沒有絲毫關聯。
那周生倒是沒甚麼怨恨,隻有色心。
而今想來,你的怨心,便是應在‘那個人’身上?
你愛慕他,想念他,卻不敢再接近他……於是久愛成怨……這般癡怨,不能用以塑造哀神,隻是會折磨你自己罷了。
我若告訴你,他一旦步入京城之中,便會淪入必死之局,你會不會更覺得折磨?
我把你困在這裡,叫你不得走脫,不能去京城看他最後一眼,你會不會更心如油煎?
他就得死了,你卻須老老實實呆在這裡,嗬!
飛煙,逞一時口舌之利又有甚麼意義?
難過煎熬,總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