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剛智被蘇午突然變化的臉色嚇得心意間驟起驚濤駭浪,他又聽得蘇午的問話,仔細回憶之下,並未見過甚麼‘深具佛緣的女子’,於是戰戰兢兢地答道:“小、小僧……弟弟子不曾見過凡俗女子深具佛緣的……”
“那兩個女子,倒非是凡俗女子。”
蘇午的神色反而平靜下來,他注視著金剛智,再次問道:“你再想一想,是否見過兩個異乎尋常、深具佛緣的女子?”
金剛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絞儘腦汁去回想——
這時候,他念頭飛轉,自身性意如河水般翻騰湧動而來之際,他看到對麵的蘇午陡然間化作了一尊遍身靛藍,不著寸縷,頭頂綠日的佛陀,這尊佛陀頭頂綠日乍然張開,隻一瞬間,便將金剛智的所有性意囊括了進去!
他的所有性意,在蘇午一念之下,儘皆分散排列開來。
其過往種種經曆,於蘇午眼中,儘皆纖毫畢現!
蘇午借著金剛智的性意,看到了從吐蕃去往巨唐的使臣隊伍,看到了金剛智所處的那駕巨大馬車,看到了馬車裡以一塊絲綢布匹蓋著的羊脂白玉,那等人高的羊脂白玉中,兩道窈窕身影若隱若現!
丹加、卓瑪尊勝便在玉中!
自蘇午、想爾等眾逆轉時空,同赴大唐開元時代以來,天下各地,同樣異相頻仍。
吐蕃當下的讚普‘尺帶珠丹’於數年以前祭拜‘元日神山’之時,元日神山晃動,神山之下‘虛空海’大湖之中,浮出一塊等人高的美玉,此玉自‘元日神山’底下伴生大湖之內浮出,尺帶珠丹猜測此玉或為密藏之地龍脈精髓,沾染有‘大魯’,乃或是‘魯母’的本源密藏。
他命令兵丁將此神玉帶回宮殿,悉心供養起來。
然而神玉養在宮殿之中,卻愈發晦暗,漸有靈性流失之相。
尺帶珠丹又擬將這塊‘神玉’雕琢成大日如來,供奉於寺廟當中,但被金剛智勸說,稱神玉佛性自生,深有佛緣,若以人力強加雕琢,反而可能破壞內蘊佛性,是以將這神玉暫且完整保留了下來。
此後過去數年,至於今時,吐蕃軍被唐軍重挫,兵臨城下之事發生。
吐蕃情況危急,尺帶珠丹隻得著使臣前往巨唐拜見玄宗皇帝,並將這一樁稀世重寶進獻唐皇,以期能與巨唐結為盟好,暫止兵戈。
——這塊神玉經過數年的‘供養’,早已散儘靈光,隻是一塊比較大的普通玉石而已,尺帶珠丹令吐蕃使者運送此玉,此玉被運送至大唐境內以後,忽在某日陡生靈光,熠熠生輝。
美玉之內,更有兩道婀娜人影若隱若現。
金剛智見之頗為驚詫,他臨近神玉之時,甚至性意之中會不自覺觀想出一道身著綠色衣裙的菩薩來,那綠裙菩薩隱在冥暗虛空之中,口誦種種真言密咒,竟令金剛智生出自性之中的空性得到啟發的感覺。
他頓知此玉‘靈智’已生,明珠放光。
但此時已入大唐境內,唐朝軍兵一路護送,金剛智斷不可能把這樣重寶再運回吐蕃的道理,更何況,他雖得讚普王器重,乃是吐蕃護國神僧,但吐蕃之地苦寒貧瘠,不可能與大唐相提並論。
他自獅子國一路輾轉,雖在吐蕃停留數載,但最終目的,仍是要往大唐傳法,一展平生所學,當下正可以這塊神玉在大唐打開局麵,自然更不可能將之還回吐蕃。
是以護送神玉,一路到達長安,將神玉獻給了當下的玄宗皇帝。
蘇午搜遍金剛智的性意,看過丹加與卓瑪尊勝降生的那羊脂美玉由來之後,更皺緊了眉頭。
包藏丹加與卓瑪尊勝的‘神玉’,被送入禁宮,進獻於玄宗皇帝,在此下於蘇午而言,並非是最棘手的事情。
最棘手的是,他不曾親眼見過那塊神玉,無法確定丹加與卓瑪尊勝現下的狀態。
而包藏她們二人的‘神玉’,極可能與‘魯母’有關。
‘魯母’莫非再次準備降臨於人間?
丹加、卓瑪尊勝在此時卻與它產生了因果勾連——它這一次的謀劃又是甚麼?
這樣具備‘時空唯一性’的厲詭,一旦在某個時空流露影跡,往往代表著其亦脫離了原本的時空,如此是否說明,這次卷入‘巨唐時空’中的存在,也不隻是模擬器給出提示的那些人、詭?
畢竟連魯母似乎都被卷進來了。
魯母被‘精蓮化生大士’封押在現世的罅隙之後,沉沒於大化本源海中,它若是被移轉進了當下時空內,那封押它的力量-精蓮是否也被帶入了此間時空?‘金母’莫非也跟著來了?
蘇午心念飛轉,臉色越發嚴峻。
金剛智一身僧袍已被汗水浸透。
此下看到蘇午更加嚴峻的神色,頓時垂下頭去,愈發戰戰兢兢。
他亦有‘如來藏’的性意層次,意若洪流大江,奔騰往複,永無止息,可這般洪流大江般的性意,在蘇午覆淹下來的念頭之下,卻如一條孱弱的溪流被汪洋大海傾軋過來了一般,根本反抗不了一絲一毫。
方才蘇午搜查他的念頭時,他甚至被蘇午的性意‘同化’了,恍惚之間竟有種自己也變成了蘇午,而‘金剛智’不過是蘇午做的一個夢一般的感覺!
金剛智正心思百轉之際,蘇午的聲音傳入他的耳畔。
那聲音倒頗溫和,並沒有金剛智想象中的嚴厲:“大師,我今亦有拜見聖人,向聖人建言之心。
不知大師可有辦法,能叫我見到當今聖人?”
聽得蘇午所言,金剛智一時愕然。他抬眼看到蘇午神色恢複了平靜,內心念頭轉動起來,小心翼翼地道:“聖人令小僧明日入宮,與長安高僧探討佛法,為聖人宣示佛法神妙。
小僧往日入宮,一貫是帶著門下弟子‘不空’同去宮內。
但不空如今在大雁塔中參修佛諦……尊者如能屈尊紆貴,可以裝作小僧新收的弟子,與小僧往宮中去,拜見聖人……”
在金剛智看來,這已是當下最好辦法。
然而,他話說完,對麵那位大尊者卻搖了搖頭:“我縱明日可以扮作你的弟子,以後卻也不能日日裝作是你的弟子,與你同往宮中去。”
這樣取巧之法,蘇午從前運用得亦頗為熟練。
但他到了今時,卻不願多用這種辦法了。
蓋因此種辦法能一時取巧,看似走了捷徑,但其實隱患頗多,稍有不慎,反倒可能令自身更加步履維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你可將今日發生之事,向聖人直言相告。
再替我傳話於聖人,表達我欲麵見聖人,向聖人建言之意即可。”蘇午向金剛智如是說道。
金剛智不敢不答應,當即雙手合十,垂首答允:“小僧知道了。”
“我等遠行至此,難免舟車勞頓,心神疲憊,煩請閣下在這禪院之中,為我等尋找幾處住所。
叨擾閣下,還望見諒。”蘇午又道。
金剛智隻得點頭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