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山處常年沉寂,是一個極其特殊的秘境。
其內無秘寶,無魔獸,無錘煉之地,隻有萬年不化的蒼雪與空寂呼嘯的狂風,這本該是蒼涼的死境,卻獨獨留下了一片顛倒的綠意生機。隻是那塗抹大片大片空間的,依舊是死寂的白。
肅殺的蒼白染上猩紅時,顏如玉發覺處於亂局的公孫諶越發快意,暴虐的殺意讓他撕開一人的軀殼,然後又帶走兩條人命。
“豎子爾敢!”
藍葉舟暴怒,如此殺局落在牡華天宗,讓原就遭受一次入侵的仙門隻會處境更加難堪!而其他仙門的人在遭到攻擊的第一瞬間就迷糊開始反擊,完全稱得上血腥淩亂的惡場。
在廝殺暴喝中,顏如玉正坐在黑鶴上發呆。除了這隻老神在在馱著他的黑鶴外,此刻他的上下左右還有好些黑鶴,堵死了所有襲擊他的空檔。
他有些擔心公孫諶,儘管他猜到了大佬最近肯定做了些什麼,才得以這麼順暢將他偷出來,但此舉卻仍舊太瘋癲。
公孫諶遠不是全盛時期,獨自.殺入這場盛宴,總有力竭時。
他總有種錯覺。
大佬不會是故意的吧?
“如玉,”儒雅溫和的嗓音傳來,“為父救你出去。”
回神的顏如玉默默往後縮了縮。
出現在黑鶴包圍圈外的顏輝默然了一瞬。
“那賊人是否說了些什麼,才讓我們父子離心?”顏輝歎息了聲,一直隨身的巨劍劈開一隻阻礙的黑鶴。
顏如玉原以為那些黑鶴已經死去,卻沒想到顏輝劈開的瞬間,它昂首慘叫了聲。
那隻小生靈在世間咽下最初的叫聲。
這似乎驚動了打算沉默到底的顏如玉,他越過在顏輝周身翩躚飛舞的黑鶴望向更遙遠的地方,注視了片刻,才抽回看向顏輝。
“關於我的存在,您沒什麼要說的嗎?”
顏輝:“你是我兒。”
那些慘叫對他來說不過浮毛。
顏如玉:“你卻不是我父親。”那無數紮穿他的視線顯得輕浮而奇怪。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分割成兩部分,一部分依舊是他,無奈惱怒的情緒在流竄;而另一部分的他卻透著愉悅,為那些廝殺中仍為他分神的尊者,為這血流成河的獻祭大禮。他不是很喜歡另一部分,把浮出水麵的情緒壓了下去。
“如果不是他救我出來,您便是打算送無知無覺的我上祭壇嗎?”顏如玉歎息著說道,“不如直白些好,您覺得呢?”
顯然這是隻有牡華天宗才知道的算計,那些參加會議的其他仙門正毫不知情地抵禦著大佬的瘋狂攻擊。
顏輝:“如玉會答應?”
顏如玉:“若沒有他,我會答應。”從這點來說,認為公孫諶帶壞他無可厚非。
他們一起聽到了大笑。
是公孫諶在笑。
顏如玉常常聽到他冷笑,獰笑,陰冷地笑,卻從未聽過如此恣意放縱的開懷大笑,好像這潑天的血腥,這屍骸血海,正讓他享受著極致的愉悅。
公孫諶在血色中回頭,“從他身邊滾開。”
他的笑意猶在,聲音卻是冰涼。
顏輝看著他:“你會死。”
這話甚至都不是疑問。
顏如玉也看到了公孫諶身上淌著的腥血,那灼燒的白蓮確實給他帶來了助益,可灼灼燃燒的滅世白焰,卻也需要無窮儘的供養。惡火不噬主,隻不過因為其主比其更凶惡。公孫諶那一襲白衣已然染紅,卻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那當是一件極其厲害的法衣。
公孫諶啞聲道:“是嗎?”
漆黑的眸子盯著不願離開的顏輝,“猜猜我給你們送來什麼禮物?”他一揮手,爆裂的地動山搖,自白玉柱子始。
當藍葉舟和顏輝看著那些白玉柱子開始搖晃起來,他們臉上頭一回閃過名為恐懼的情緒。藍葉舟與其他數位仙尊瘋狂攻擊公孫諶,好像那樣就能夠阻止緊隨而來的轟塌。
黑鶴崩裂,一隻二隻三四隻——
依次破開的爆炸聲讓聚集在公孫諶左近的纏鬥者不得不閃離,隻給他留下片刻的空隙。藍葉舟的麵目猙獰,一招滅除了公孫諶泰半的黑鶴,這般大招對他來說也不是容易,額角留下些許汗漬,卻更恨不得將眼前這個陌生的襲擊者抽筋拔髓!
“你不過一人。”藍葉舟不用示意,就已經有數人撲往下方,包括顏輝,想要遏製住倒塌的巨柱,“而我們,你敵不過。”
公孫諶抬手,殘餘的黑鶴鐵羽皆化為利刃,刀刀催人命。
他的聲音陰冷下來,“再瞧瞧呢?”
又是一道轟鳴,像是有火球炸開。
那是極其酸牙的倒塌聲,像是支撐天地的石柱歪了一角,是不可避免的轟塌。站在遠離戰場的地方,顏如玉清楚地認識到這些白玉柱子才是重點,不然藍葉舟和顏輝等人不會如此著急。
他想起之前公孫諶說過他尋不到顏虹氣息的事情。
難道那些若隱若現的日子,大佬早就找到這不知山處的秘境,埋下了後手?也是,對此時的公孫諶來說,這些都是早就發生的過去。
濃鬱的血腥撲麵而來,一個濕漉漉的懷抱擁著顏如玉。
他頭皮發麻,肩膀便是一沉。那件原本穿在公孫諶身上的法袍披在了他的肩頭,冰涼侵襲而來。
哪怕那染滿赤紅,可淡淡的微光依舊流傳,正是法袍運作的模樣。
公孫諶:“穿著。”
他從血海屍山走了出來,大朵大朵的白蓮燃燒起來,是地下,是白玉,是搖晃的濃綠,是岌岌可危的崩裂。
顏如玉:“大佬做了什麼?”
公孫諶浸泡在殺意中的思緒並未回神,他隻是下意識脫去法衣蓋在顏如玉身上,隻因為方才顏輝湊得太近了。他厭惡那些人的味道,便用更深更熟悉的血腥遮蓋住,將少年籠罩在自身氣息之下。
“……那些柱子,才是真正的陣腳。”公孫諶道,“你是陣眼,他們是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