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醒來的時候, 手腳發軟,就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他仰躺著看頂上的床帳,意識昏昏麻麻, 但是耳邊始終有道不疾不徐的聲音, 像是在說話。顏如玉側耳聽了好久,才想起來是公孫諶的嗓音。
除此之外, 還有一道較為高昂憤怒的聲音, 不太熟悉, 但肯定是在近期聽過。
顏如玉又花了更多的時間, 反應過來是公孫壺。
公孫諶和公孫壺在對話。
這個念頭滑過顏如玉的心裡,倏地讓他從那種渾噩的狀態蘇醒過來。他勉力爬了爬, 試圖讓自己坐起來。
身體的酸軟痛苦讓他悶哼了聲。
聲音立刻停了下來,公孫諶出現在顏如玉的麵前,就像他一直都在那般。寬大的手掌捂住顏如玉的額頭, “總算不燒了。”
顏如玉慢半拍地啊了聲, “我怎麼了?”聲音沙啞, 每一個字都讓喉嚨痛苦。
公孫諶:“你高燒不止,已有三日。”
顏如玉疑惑地抬頭, 那隻大手滑落在他的肩膀, 溫暖的溫度讓他茫然的心落下, “與那日的事情有關?”
他記得那日自己的失控。
那很奇怪, 就像是身體內突然藏著另外一人。
顏如玉:“那時候……是大佬救了我吧?”
他記得那瞬間的刺痛, 是自靈魂貫穿的痛苦,雖然隻是一刹那, 卻足以將他拉扯回來。
他不喜歡那個漠然的自己。
公孫諶:“是你救了我。”
他的聲音已經恢複了溫和, 說這話的時候透著平靜的堅定。之前所有外露的氣息都徹底收斂己身, 眼下是顏如玉熟悉的模樣。
顏如玉:“我以為……”
他微頓。
“我以為那天劫有異, 與曆史收束有關,或許可以中止那糾纏不休的天雷。”
這話說起來有些自大,可顏如玉也不過是想救人罷了。
公孫諶平靜地說道:“是與不是,眼下暫且不知。不過你確實阻止異變的繼續,隻不過那對你消耗巨大,就算是找藥修來,也無法讓你康複。”
顏如玉恍然點頭,怨不得他的身體如此疲軟。
修士的靈藥對他是有用的,所以這麼多年來,除了受傷外,顏如玉還真的從未生過病。他摸了摸還有些聲音沙啞的喉嚨,“方才在外頭,十七哥是在和誰說話嗎?”
習慣成自然。
當顏如玉與荀尚平等人說溜嘴後,在麵對公孫諶時再吐出“十七哥”幾個字眼,便不覺得赧然了。是男人叫個兄弟哥們怎麼了?!
顏如玉垂下眼,謹慎地封印住之前那些掠耳而過的胡言亂語。
公孫諶淡定地說道:“先前襲擊我的人,家中長老已經拿下。不過我好奇他究竟為何要刺殺我,便審問一二罷了。”
好奇這個字眼出現在公孫諶話裡就很奇怪。
“他的身份,你……”
顏如玉大病了數日,被褥卷到身上,隻露出一小截細白的脖頸。他分明蒼白羸弱,麵有懨懨病氣,唇色卻越紅,紅得仿佛滲血。倦色難免棲息在眉間,連帶狹長慵懶的眼眸都低垂下來。正用袖子捂住口,撐不住倦意地蓋住了一個將打未打的哈欠。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這哈欠給攔住了。
公孫諶:“我知。”
簡單的兩字,讓顏如玉的動作都僵硬住。
他不期然想起了那日吃醉時,仿佛聽到公孫諶說過一句“詛咒”,那時的困頓與下意識的回避讓他沒有再提起此事,可眼下公孫壺的出現,再加上公孫諶的話,就已經讓這件事避無可避。
顏如玉是不希望他知道的。
因為原書中,主角的一切痛苦由此開始。
可他又無法真的攔住公孫諶去知道些什麼,以己度人,顏如玉是不願旁人瞞著自己。
於是他慢吞吞地摳著袖口,“那你,打算怎麼對公孫壺?”
他這話,就也是表明他清楚了一切的過往。
公孫諶漆黑的眼眸望著顏如玉,“如玉不希望我殺了他?”他沒有問起任何關於如玉是怎麼知道公孫壺的話。
這話很平靜,可其中森然的殺意卻讓顏如玉毛骨悚然,他的手指軟著勾住了公孫諶的袖子,輕聲說道:“你不喜他,想做甚都可以,可唯獨殺了他一事……”
就算借刀殺人,都好過自己下手。
“如玉,”公孫諶溫柔地看著他,“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顏如玉掐腰,有點疲懶地生氣,“有什麼不好?這還是你教會我的。”
公孫諶勾唇:“我可不記得我教過你這些。”
顏如玉又困了,他的困勁上來,便使著性子說道:“反正我不願見你殺他。”哪怕在大佬心中,殺了公孫壺也渾然不懼,可顏如玉卻清楚沒有所謂懼與不懼,但凡公孫諶動了手,就是重新走回老路。
公孫家不是傻子,公孫壺的出現他們必然會去調查,或許不一定能查到他們的父子關係,可公孫壺的身份卻不是隱秘。
隻要這點在,公孫諶永遠不能安枕無憂。
寬大手掌重新貼在顏如玉的額頭,“那便不殺他。”公孫諶輕聲說道。
這是顏如玉在睡著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他確實太倦了。
仍有想說的話,卻還是來不及說。
待公孫諶將顏如玉重新安置好後,才出現在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