憎惡,怨恨,這種情緒並不陌生,那甚至是素白大佬得以存活的緣由。哪怕那問話以一種淩冽強勢的姿態砸落,卻讓顏如玉心口酸澀。
被背叛到骨子裡的怨毒,倘若不是噙滿毒汁怨恨,又怎可能從冥國而歸?
如鐵箍的胳膊摟住少年的腰身,安靜灼燒的白蓮鋪陳在平原上,攔在了搶身的漆黑修士麵前。素白公孫諶一手掐住顏如玉的下巴,“你的答案?”
沉重的壓迫感渴求著一個期許的回應,眼神鋒利得可怕。
“……若非要在十七哥與你之間選一個,我都不選。”
顏如玉很痛苦。
這種痛苦深入骨髓,非是言語能描述。苦澀從指尖蔓延,絕望的獠牙深深紮入心脈,再無回天之力。
“我隻屬於我自己。”
他可以騙他。
但他偏不行。
曾經世間所有人都恨他憎惡他,願他永世不得超生。顏如玉怎能在同一件事上讓他再栽跟頭?明明知道脫口而出的話語不會是對方想要聽到的答案,卻無法隱瞞住最根本。
與他們背道而馳的念想紮根,他們於他本是一人。
“很好。”
白袖隨風去,公孫諶輕道。
咯咯作響的骨骼痙攣深藏在暴戾恣睢中,編織成灼燒的渴求瘋癲試圖掙紮破土,卻偏生撞到一個陰森扭曲的主子手中。
不明就裡,卻不肯相讓!
“既不歸於我……”
意識海裡的純白驚惑地瑟縮在漆黑的包裹中,在無邊感觸下,大片大片的漆黑化作毒蛇,陰森恐怖地撲向唯一的獵物。
“旁的人也休想沾染。”
鋪天蓋地的白蓮灼灼燃燒,正是滅世焰火最初最徹底的不羈,火勢無邊無際,難以阻遏!
焰火中,隻佇立著漆黑大氅的公孫諶。
滅世白蓮舔舐著衣襟,破碎布料隨風卷走。他道:“放下如玉。”
公孫諶平添三分戾氣,“沒聽到他的話嗎?”
意識海裡的毒蛇將要吞沒純白。
渾身嘶吼的焦躁暴怒幾近凝成實體,他冷酷殘忍地說道:“你與我,不過是被他憐憫的可憐蟲罷了!”
持冰劍的公孫諶踏蓮走來,腳下步步冰蓮與白焰相融衝撞,渺渺水霧散開,隔開了白蓮與他之間。
他持劍垂眸,平靜得正如同冷峻嚴肅的神像,劍指邪崇。
“何必虛張聲勢?你若真要他死,眼下如玉必不可能活。”劍意磅礴而淩冽,漆黑公孫諶渾身繚繞著殺氣,“讓開!”
無法映照自身,亦如混沌,隻作蠢物!
他無法容忍這樣的“未來”與他爭奪顏如玉的存在。
在凜冽的劍意與灼熱的白蓮中,顏如玉隻覺得渾身虛軟,像是泡了太久的溫泉渾身軟綿綿那般,使不上力氣,也喉嚨乾渴。
顏如玉軟著手抓住了素白公孫諶的手腕,那幾乎是他全部的力氣了。他感覺到胸腔有團火在燒,倒逼得他眼角發紅,聲音軟糯到無力,“我不會騙你。”
他的眼睛亮到驚人。
“我,”顏如玉嘔出一口血,“我永遠不會騙你。”這口血仿佛是他的心頭血,在吐出來後整個人急劇蒼白了下來,懨懨地趴在素白大佬的胸膛上。
素白公孫諶僵在原地,那口熱血濺在他的手腕上,燙到冰冷骨髓都要熱起來。
漆黑公孫諶卻不會給他停留的可能,冰劍殺意擦過,素白與漆黑交起手來。
整片無儘夏都充斥著截然不同的力量與色彩,相斥相生的濃墨潑灑在天際,無邊蕭瑟落雨滾下,被寒意凝結成殺氣,再在白焰中消融。
素白公孫諶滿臉戾氣,漆黑公孫諶渾身冷徹。
招招皆殺招,毫不留情。
被素白大佬強箍在身旁的顏如玉隻覺得身軟,頭也痛。
他沒死。
漆黑大佬的話並沒有錯。
蓮容是真的動了殺意,可漆黑啃著純白磨牙,也沒一口咬散。
比起從前他隨意捏碎了骨頭的自然隨性,眼下可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顏如玉隻是覺得難過,他知道素白大佬想要的答案,卻無法給他。
漆黑大佬現在的力量是稍遜於素白大佬,但素白大佬邊上還多了一個他,這就讓兩人在廝殺時下意識都留手謹慎,反倒是鬥了個旗鼓相當。
“古雲……”
顏如玉趴在素白公孫諶的胸膛上喃喃低語,“讓他們停下來。”
時間詭異地凝結在這一瞬。
哪怕僅僅隻有十個數的時間,卻也已經足夠兩道輕巧的身影越過戰線,將顏如玉從素白大佬的懷裡搶了過來,極速地擦過另一道漆黑的殘影湧向水域。
十個數的時間短暫如流星,在顏如玉砸落水中的時候,他已經感覺到了凝滯的流轉。
兩位上岸搶人的鮫人在水下重新雙.腿化成魚尾,拱衛在他的身旁搖動。更遠些,青綠魚尾的古雲正戒備地往上遊去。
但他的那張臉依舊平靜到了極致。
顏如玉恍惚在想,古雲在看到他的時候,是否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可能與未來?
磅礴強悍的力量襲來,在水裡緩緩下沉的顏如玉重新遊動起來,迅速往上破開水麵。他忍下喉嚨口的腥甜,毫不意外在岸上看到黑白大佬的身影。
顏如玉正想開口阻攔他們再繼續打下去,卻聽到鮫人古雲輕飄飄的話。
“你們想知道的事情,親自去看不就知道了?”
鮫人的聲音空靈出塵,仿佛空穀回音。
顏如玉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感覺意識沉沉下墜,整個人栽倒在虛幻裡。
“親自看看芽孢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