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還望你莫要怪罪他們,對蓮容來說,有些事情是他心中執念,不探尋個答案,他怕是無法釋懷。”
大佬最終要引出的還是鮫人一族,倘若首領古雲因此記恨,對公孫諶他們也很是不利。
古雲輕飄飄地說道:“那是你的意願。”
這句話,古雲已經重複很多次了。
顏如玉微頓,他不認為鮫人會無的放矢,說些無用功的話。
但那意味過於深沉厚重,一人一鮫人對視片刻,古雲道:“芽孢無需我告知未來的方向與抉擇嗎?”
雖然那隻是一個可能,卻也是一切可能中最有可能的可能。
這是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可偏生顏如玉從來都沒有想過。
顏如玉搖頭。
“我已經知道背負未來是一種怎樣的感覺,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意識到自己是穿書後,原以為靠著內容可以改變許多悲慘的事情,可如今看來有些事情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甚至於的內容還需再三斟酌,不能一味相信。
但是回想近來所做的事,顏如玉卻不後悔。
他是喜歡他們的,哪怕那些喜歡現在看來過於莽撞淺薄,可他想為他們做些什麼。
即使在這之後會再次被利用也沒什麼,便算是償還那一份隻有他才知道的悔恨就是了。
如同他告訴古雲的話,不管是哪一個,顏如玉都不可能看他們再度墮入深淵。
他要他們活。
隻不過他不能再和之前那般肆意了,有些行徑還是需要收斂。
顏如玉彎腰,不顧那些水跡抱住了古雲,低笑道謝。即便是為了那他也不知內情的芽孢身份,但古雲也幫了他不少。
片刻後,他坐回原位,小心地問道:“古雲,他們已經離開了嗎?”問出這話時,他有些難得的猶豫與不確定。
鮫人搖頭,聲音空靈。
“有兩人已經被郜他們送走。公孫諶則在你身後。”
顏如玉挑眉,回身看著身後的位置。
黑與白的對比如此鮮明,黑白大佬們正站在不遠處。
隻不過看起來應該是聽不到他和鮫人的對話。
顏如玉起身,正想走過去,卻有一尾小小的魚兒跳入他的懷中,化為一塊魚狀玉佩,“讓藍隨你一同離開罷,或許有些用處。離開無儘夏後,可去東遊大陸,解開公孫諶第三道封印的地方,當是在那裡。”
他驀然轉身,水域已經是水花濺起,魚尾下沉。
“走之前,再來一趟水域罷。”
古雲離開了。
顏如玉捧著魚狀玉佩沉默了片刻,腳步再起,走向了兩位大佬。
…
在古雲的提點下,顏如玉意識到就算是在時間上跳躍,接觸鎮壓的墓穴看來隻能是通過他,所以六十年前和六十年後的差彆並不大。
隻要顏如玉在,依舊可以揭開封鎖的墓穴。
大陸與大陸之間的仙獸,有飛行仙獸,自然也有遊海的仙獸。
這一次前往東遊大陸,出於對隨行小鮫人的考慮,顏如玉並不打算乘坐飛行仙獸,而是坐那海上仙獸過去。
速度雖然慢了一點,卻也很是平穩。
那渡海的仙獸體積十分龐大,圓扁圓扁的身材漂浮在水麵上,隻有偶爾興起才會徹底紮入海底,顯露出大陸海底的幽暗恐怖。
不過仙獸的背上都施有法陣,倒也不會讓修士們淋濕一身。
顏如玉特特要了三個房間,在付賬後,順手將儲物袋遞給了素白大佬。
白衣公孫諶微挑眉,“你拿著。”
顏如玉笑道:“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十七哥肯定有錢袋,但是你嘛,身上肯定不會備著,還是拿著罷。”
說完後,他也不等素白大佬繼續說話,便直接將儲物袋放下,徑直進了其中一間房。
顏如玉提出要去東遊大陸的時候,兩位大佬並沒有反對,非但沒有反對,他們也不詢問顏如玉是為何。這雖然少了解釋的緊張,卻也讓顏如玉有些疑竇。
隻不過現在他不會傻乎乎去問了。
顏如玉從來都是得過且過的鹹魚,許多事情都懶得思考與動腦,卻並非是真的愚笨。當他意識到其實兩位大佬與無儘夏事件背後的聯係後,顏如玉便收回了之前的鹹魚心態。
有些事情是他逾距了。
想來也是,他這般恣意,也會惹人不喜。
不管是之前收用了素白大佬那麼多的靈石,還是在後來隨意插手漆黑大佬的渡劫大事,這都屬於過界。
如今意識到這點,自當改正,總會有更合適的法子和分寸。
顏如玉一個普通凡人當然湊不全之前用過的靈石,但是古雲卻臨走前,讓獨眼巨人給顏如玉送了兩個儲物袋過來。
這便是他讓顏如玉最後去一趟水域的原因。
顏如玉忍不住搖頭,這說是無主之物,可是靈石存在水域底下卻不知多少年,便是鮫人的。眼下現世,也必定是鮫人去弄來的。
想來古雲早就“看到”了這一幕,知道他囊中羞澀的痛苦。
他唉聲歎息,將魚狀玉佩摘下泡在水裡,又將小花精給放出來,然後才整個人躺了下來。
單薄的身影顯得異常頹廢。
重來活了這麼些年,他還從未因為錢擔憂過。
但那些都不是他的。
認真想來,顏鹹魚還從來沒有真的發憤圖強過,這可不行。
就算是還上了先前抵用素白大佬的靈石,卻不過是將這筆賬轉移到了鮫人身上。還是得尋摸個時間整整靈石,他倒是清楚好幾條無主的絕頂靈脈,隻不過以他現在的能力……
不對。
顏如玉重新調整自我認識,他現在已經不是個普通凡人了,至少他可以利用極西鬼林的魔獸。
他決定等解決了素白大佬的第三重鎮壓後,就抽空先去搞錢。這樣不僅能夠還上兩位大佬的靈石,之後也不必再用鮫人的。
往後行事,也當是注意些。
他謹慎地盤算完他的“欠債”後,才憂心忡忡地睡下了。
顏如玉的身體現在還是凡人,負擔不起太多的負累。
小花精在屋子裡上下舞動,好奇地靠在大水碗邊上瞧著裡麵的一尾小魚。那魚苗苗可真是小,瞧來隻有一指大,正在乾淨的大水碗裡上下遊動,頻繁吐著泡泡。
小翅膀奮力地扇動起來,小小的精靈又往上飛。
隻是倏地在房間的上空裂開一道豁口,那閃閃發亮的小花精被驀然吞下。
倏忽,小花精出現在另一個房間內,猛地栽倒在花盆裡,翅膀扇動還未掙紮出來,就有術法壓在它的小小身軀上,接連幾道低低的言咒,一道水鏡在他們麵前幻出。
裡麵出現了隔壁那位少年的身影,一刻一片皆是驚鴻美麗,卻偏有些不同尋常的動作。
顏如玉坐在床邊歎氣。
顏如玉解開儲物袋數靈石。
顏如玉數完靈石,可憐弱小又無助地躺平。
顏如玉開始起來畫地圖。
顏如玉將地圖收起來。
顏如玉繼續躺平睡覺。
方才短時間內發生的事情都被強硬的手段攝出,投入到幻化的水鏡裡。
“他是何意?”
白衣公孫諶的臉色並不算好看,他陰鷙地看著水鏡裡的畫麵,陰鬱感讓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望著水鏡的淩厲仿佛要捏碎造物。
出手掠奪小花精的人是黑衣公孫諶,動手挖掘記憶的卻是白衣公孫諶。
雖原有嘲弄漆黑公孫諶的緣故,可當白衣公孫諶看著水鏡內的畫麵,卻忍不住生了怒意。
抱臂站在窗邊的黑衣公孫諶並沒有回頭看著水鏡上的畫麵。他沉沉地望著窗外的海天一色,心中卻回想著無儘夏的事情。
那一日如玉從長睡醒來,在獨眼巨人的帶領下去見了鮫人古雲,而後才朝他們走來。這不過是個輕微到再輕易的順序,卻讓他升起一種不對勁的模糊感。
他知道未來的他暴戾恣睢,記憶不全,是個半殘半瘋的存在,這等細節他暫時發現不得,可黑衣公孫諶卻從那日就謹慎觀察至今。
——從前如玉,哪怕在昏睡中醒來,下意識最先關注的隻會是“公孫諶”。
他緩緩回頭,注視著被白衣公孫諶隨意砸在桌上的儲物袋。
“你當初,送了多少靈石給如玉?”
他低低地,暗啞地問道。
白衣公孫諶古怪地反問他,“這種小事,你會記得?”
“打開看看。”
黑衣公孫諶的臉龐肅穆,仿佛一樁亙古不變的雕塑。
白衣男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甚少會聽另一個自己的話。但是此刻,儲物袋無風自動,係緊的口子鬆開,他的神識快速探入其中——
他緩緩起身,臉色難看得仿佛潑灑了墨色。儘管他不
記得當初隨手丟了多少錢給顏如玉,可眼下這儲物袋裡的靈石隻會多不會少。
靈石對於公孫諶來說,從來都是小事。
不管是哪一個。
對顏如玉而言也本該如此。
可當他開始在意起這些小事,甚至開始斤斤計較、以這樣輾轉的方式歸還時,就不再是小事了。
顏如玉在疏遠他。
白衣公孫諶的眼神極其恐怖,僵硬的手指緊握成拳,像是要捏碎一切的狠戾壓在偽裝的平靜下。可屋內一應事物除了他座下的床鋪外,皆在頃刻化為粉碎。
窗邊站著的一襲黑衣的公孫諶垂眸,恐怖與黑暗收縮在眼底詭譎的暗色下,他快要壓製不住破碎的情緒。
他所修行的冰係功法,本來就不能過分動情動欲,偏偏屢屢在那人身上破戒。
如玉在試探。
試探著退回該有的界限,不再過度。
他像是個吝嗇的果農,在發現有不受控製的枝丫越過牆垣之後,便心狠地哢擦一聲直接剪掉。那些隨性的親昵,下意識的信賴,不經意的笑靨……
曾經習以為常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地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