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2 / 2)

顏竹撓了撓頭,原本有些傲嬌的模樣才鬆緩下來,“我想,這就是為什麼身邊的人都愛問你這句話的意思,因為這不是跟凡人那樣還可以再分開的婚禮,當然,也不是沒有手段可以解除,但是代價太大,所以很少有人真的會舉辦誓約大典。”

外頭的人是以為這不過是一樁簡單的聯姻,尤其是那些好事者,隻認為顏如玉的壽元到了儘頭,也就是一場簡單的了卻,隻有仙門內寥寥數人,才會知道這是不一樣的。

從未有人如公孫諶這般孤注一擲。

顏竹:“他或許是想用這種法子,延長你的壽元。”

凡人的百年,實在是太少、太少了。

如果能夠,誰不要朝朝暮暮?又有哪個願意要那如晨露般眨眼就消失的幻影?

顏如玉無言。

顏竹看他陷入沉思,便悄悄起身,不再打擾自家三哥。

他出了門去,站在門口沉默。

顏竹之所以會知道這個消息,是顏虹告訴他的。顏虹的本意,是不打算用這麼沉重的意思去壓在顏如玉的身上,可是顏竹不這麼想。

顏竹不是真的認為顏如玉是那種會輕易被壓垮的人。

顏如玉看起來再嬌弱,都是寒風中壓不垮的清竹,哪怕隨風,也是堅韌不倒。

屋內,許久後,顏如玉歎息了一聲。

他的手指摩挲著懷裡睡得一塌糊塗的小鮫人。

他道:“你何德何能啊……”

他在自言自語地說自己。

一雙大手驀然從身後,輕輕遮蓋住了顏如玉的雙眼。那熱意再凝聚不住,透著指縫泄露出少許。

顏如玉:“不是說,在開始前,不能夠見麵嗎?”

公孫諶:“你看不見我。”

顏如玉撲哧一聲笑出來,“十七哥,你這是在掩耳盜鈴。”

就算是遮住了他的眼睛,可是公孫諶不也能看到他嗎?

顏如玉感覺到衣料的摩挲,在他身後,他感覺到有溫熱壓過來,是堅硬的胸膛,他靠在公孫諶的胸.前,聽到大佬低低在說,“我也蒙住了雙眼。”

顏如玉微怔,便感覺發間好像被輕吻了一下。

那動作輕得幾乎察覺不到,他甚至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十七哥?”

顏如玉輕輕地呢喃。

公孫諶便應他一聲,那雙手還是緊緊地捂住顏如玉的眼。

在一片漆黑中,失去了視力,仿佛連其他的種種感官都變得開始敏銳起來。背脊貼著大佬的胸膛,他仿若聽到了那劇烈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有力地撞動,讓人仿佛血液都沸騰起來。

原來黑大佬的心跳,也會劇烈到這個程度。

顏如玉出神地想。

公孫諶:“如玉什麼都不要想。”

顏如玉一時間聽著那句話,隻覺得那沸騰的血液化作了野馬在身體奔騰,憤怒在心尖灼燒。他惡狠狠地說道:“你這樣不累嗎?!”

他的語氣激烈起來。

“十七哥,公孫諶,我問你,你這樣不累嗎?你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提起?你的身體出了問題,你也什麼都默默忍受,你想要與我結為道侶,想要延長我的壽元,難道與我說上一句,會這麼難嗎?”

他生氣,他氣的是公孫諶跟個鋸嘴葫蘆一樣!

如果他什麼都感覺不到,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他就這樣安然接受了一切……他怎麼能夠安然接受?!

公孫諶歎息著說道:“我與如玉說,如玉便會答應?”

顏如玉語塞。

公孫諶低低笑出聲來。

顏如玉便感覺到他的側臉被啄吻了一下,然後是耳根。

“如玉,莫要氣了。”

然後又是側臉。

“那些事情,都不過是小事。至於我的身體,隻是最近需要調養,倒也不是大事。家中的人也是知道的,你莫要著急。”

顏如玉緊蹙眉頭:“你休要騙人,我已經問過蓮容了,你修煉的功法也過於變態了吧?”

黑大佬懷抱著顏如玉的力道似乎又大上幾分,“這份修煉功法曾有的難關,他倒是一應免除了。”

顏如玉細想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黑大佬是什麼意思。

白大佬說過修煉之時,就不能夠動情動欲,或者說普通的情.欲是可以的,可倘若過於濃烈,就已然與修行相悖。按照當初原著的劇情,白大佬還真的是從未愛上過什麼人……隻有被背叛的痛苦怨恨,這也是公孫諶在被剝離了靈根後,另有奇遇便徹底摒棄了這套功法的緣故。

畢竟那時候的白大佬胸腔中燃燒的恨意正是滔天,任是再寂靜如水的心境都無法阻遏。

黑大佬淡淡地說道:“如玉莫要擔心,我已經有了主意。”

顏如玉忍不住追問:“什麼主意,不會是那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吧?”

他實在是後怕了。

黑大佬和白大佬這相似程度雖然高,但是簡直是南轅北轍的難搞。

黑大佬這邊一不小心就直接暴雷,他生怕有哪個不注意的時候,再真的出了什麼事,那才叫一個後悔莫及。

公孫諶笑道:“隻要你願意與我結為道侶,就已經是在幫我了。”

顏如玉:“……和你結為道侶,是你在幫我。”

方才他和顏竹的對話,公孫諶肯定是從頭聽到尾了,還想在這裡蒙他?

公孫諶:“是在幫你,也是在幫我。如玉既然知道這心法的弊端所在,自也知道解題之法。可這世間情愛,哪有能夠強迫的事情。但結為道侶後,自然會心安。”

顏如玉大慟。

公孫諶感覺著指間的溫熱水痕,臉上的笑意濃鬱,聲音卻冰涼如水,溫柔地說道:“所以如玉還是不願意嗎?”

他問的是道侶一事。

顏如玉忍住淚意,卻也有無奈苦笑,“十七哥,你特特過來看我一眼,不便是為了防止此事嗎?”

儘管顏如玉什麼都沒說,但是公孫諶卻知道他已經默認了。

公孫諶:“真好。”

顏如玉感覺雙眼的壓力消失後,唇上卻有輕柔的熱意,旋即他睜開眼,室內除他再無一人。

他眨了眨眼,然後才注意到在身前的桌子上,正放著一件華袍。

顏如玉看著滿目的大紅,忽而再度閉眼。

他明明知道方才公孫諶的許多話都是誘哄,卻還是忍不住心軟。因為在那之中,哪怕隻有一成是真的,那也意味著真的有過那一瞬的情愫。

他低低說道:“慣會騙人。”

公孫諶知道顏如玉不會為了彆的事情衝動,卻單單會為了他的安全搏命,方才那話便是半真半假的勸說哀求,可實際上那底下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算計束縛,甚至在那短暫的幽閉黑暗中,顏如玉都仿佛感覺到了套在脖子上的枷鎖。

那種無處不在,溫柔似水的注視透著貪婪與快意,讓顏如玉身體的預警從來都沒有停下。

就算預警了,又有什麼用呢?

他偏知道是惡毒的獸,卻難以拒絕喂過來的酒。

顏如玉睜開眼,揉了揉發麻的頭皮,自言自語地說道:“說是不想要強迫,這不還是硬著軟著都不許我逃跑嗎?”

時間過得極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半月後。

這半月,顏如玉本來還想著要是在亂葬崗墓穴和白大佬睡中相遇要怎麼解釋,卻萬沒想到那棺材已經空了,唯獨隻有他在裡麵。

顏如玉:……

淦!

這種寂寞睡棺材的感覺,不願再懂。

白大佬去哪兒了?

這日,顏如玉感覺剛剛睡著,就被粗暴給弄醒了。一睜眼,顏霽就站在他的邊上,無奈地說道:“你再睡下去,怕就要錯過時間了。”

顏如玉:?

錯過時間,錯過什麼時間?

他睡得實在是迷糊,突然被人從睡夢中給拉起來,連胳膊都是發軟的,被顏霽與好些個不認識的人按在了椅子上,正要給他點墨化妝容,驚得他立刻就從迷茫衝醒來,連忙捂住自己的臉:“姐,你這是要乾嘛?”就連聲音裡都透著驚恐。

顏霽:“不想化妝?我聽說凡人結婚的時候,都要弄一下。”

就算是現在修仙界,男兒好妝容也不是什麼大事。尤其是那些利索的大好男兒,身上偶爾飄來的香味,都比顏霽這個糙糙的女修要好聞得多。

顏霽那是純粹不喜歡,但是也好生打聽過相關的事情了。

顏如玉瘋狂搖頭,他敬畏地看著桌上陳列開來的胭脂水粉,非常絕望地說道:“姐,你看看我的臉,你就瞧瞧我這模樣,還需要化妝嗎?”

這時候,顏如玉就不記得他之前為了這張臉和顏霽言之鑿鑿吐槽的時候了。

站在顏霽身後的女子笑著說道:“他從未試過,不喜歡便不喜歡。反正那張臉,誰又敢說上一句不好看呢?”

顏如玉聽這聲音有點耳熟,繞過去看了一眼,驚喜地說道:“蘇姐!”

蘇眉兒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顏如玉先前與蘇眉兒聯係過,但是她正在一處秘境,也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出來。所以斷斷續續聯係過幾次後,顏如玉萬萬沒想到會在今日看到他。

蘇眉兒笑著說道:“這是你的誓約大典,我自然是得趕來。”

顏如玉怔然。

直到從蘇眉兒的口中聽到“誓約大典”這幾個字時,他方才有種實感。

原來已經到了這個時日了。

閒話不容得他們多聊,顏如玉既然無需化妝,便省去了好大的功夫。隻將那身華服換上,再重新束起發髻便是了。魚狀玉佩壓在他的腰間,冰涼的鐲子遮蓋在衣袖之下,讓顏如玉也不由得情緒開始緊張起來。

緊張著緊張著,顏如玉又覺得不對勁。

他瞎緊張個啥呢,今日該做的事情已經清楚了,隻要屆時好好跟著流程就成了。

其實最重要的也不在於誓約,而是一同割下一縷頭發,結在一處焚燒於天地石前,再一起喝下有雙方血液的清酒便是。

隻要焚燒後的煙霧不斷,那就是天地承認了這一樁婚約。

顏如玉看著身前特地留出來的一小撮頭發有些無奈。

這種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真不知道老天爺會不會接受,到時候可莫要天打雷劈就是了。

待時辰到了,顏輝親自過來,將顏如玉接到了會場上,先前顯得素雅的牡華天宗在各處都裝點上更為喜慶的色彩,天邊的煙霞雲霧吞吐著淡白的氣息,讓整個天際都顯得淡金肅穆,底下淡淡彌漫的白氣,正是靈氣溢出來的表象。

公孫諶正背著手站在那高台上。

顏如玉望著他,仿佛連呼吸都微微停滯,他從未看過黑大佬穿戴過彆的顏色,這一身大紅華服,襯得他愈發如謫仙,在他的身後,一隻素白的仙鶴彎下腦袋,正輕柔地蹭著公孫諶。那大紅與素白,莫名讓顏如玉感覺到那仿佛是一匹安靜的凶獸,隻是那凶獸斂去了所有的猙獰,正衝著他露出剪掉所有指甲的軟墊。

顏如玉看著那隻伸出來的手。

他堅定地踩上了台階。

顏如玉慢慢地走到了公孫諶的身旁。

天上正有無數仙獸開始落下,那正是其他的門派正在趕來。如此盛會,自然不可能隻有牡華天宗的人參與。就算是北玄大陸上的其他仙門,哪怕趕不上,也會有各種手段強行趕來。那些需要招待的客人,自有其他人去迎接,唯獨兩個本來應該是最忙的人,就安靜地站在了高台上,彼此四目相對,眼中隻看著對方。

顏如玉:“你穿這身衣裳,很好看。”

這是實話。

方才顏如玉都差點看呆了。

公孫諶伸手捋了捋顏如玉身前的那那一小撮頭發,便露出了溫和的笑意,“遠比不上你。”他清冽的嗓音淡淡響起來。

這在這會場上,尤其是關注顏如玉和他對話的旁人耳中,就如同是驚雷。

“之前原以為公孫諶是看上了顏如玉的臉,難不成是真愛上了?”

“管他是不是真的……”

“換你你難道願意與一個凡人……”

“為什麼是著紅?”

“聽說凡人是這般……”

“以顏如玉那姿容,就算是讓我與他一起生活上百年,那我也願意!”

“真是稀奇……”

“那顏如玉……當真好看。”

有為公孫諶心醉之人,更多的是為顏如玉一眼蕩魂,畢竟顏如玉隱世多年,真正看過他的人是在少數,多是在傳聞中聽說。如今看著那一身大紅華服站在高台上的顏如玉讓人移不開眼,用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那一瞬間的攝人心魄,美得讓人連呼吸都以為是褻瀆。

他站在公孫諶的身旁,哪怕隻是一介凡人,卻絲毫不會被公孫諶的氣勢所遮蓋。沐浴在那無數的目光下毫無膽怯之色,狹長慵懶的眼眸微彎,舉手投足的動作,皆是引得無數人爭相看去。

這些竊竊私語與窺探時而有之,但是在這會場上,不敢有人大聲,那些不過是混在人群中,最終又落於寂靜罷了。

這會場看著不大,實際上內部極大。

顏如玉看著那陳列出去的一桌一椅,也不知道這究竟容納下了多少人。仙侍穿行在來客的中間,無數淡香悄然飄出,正是儀式開始的前兆。

高台上便逐漸安靜下來。

顏如玉看著站在他和公孫諶麵前的人,不是藍葉舟,而是公孫家的二長老。

那個看起來極其嚴肅的老人穿著一身嶄新的道袍,鄭重其事地請出一塊碩大的石頭,就擺在顏如玉和公孫諶的麵前。

那塊石頭雖然大,但是看起來很是光滑,正是青不溜秋的顏色。隻是認真看去,卻仿佛那曆經了無數歲月的滄桑,看起來非常有歲月的痕跡。這塊石頭被請出來的時候,整個會場就真的徹底寂靜下來,幾乎沒有半點聲音。

二長老看向公孫諶,隻見公孫諶微一動手,就割下了一小縷頭發。

顏如玉同樣行事,然後兩人將那縷頭發交給了二長老。

二長老將兩縷頭發編織在一處,然後一起放在了天地石的前麵。二長老的嘴裡念念有詞,像是在念著一篇極其古老的文字,顏如玉聽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是大概明了那就是稟告上天的意思,旋即在念完了那篇古文後,二長老將兩縷頭發在天地石前麵點燃。

筆直清淡的煙霧淡淡升起。

二長老輕輕吐氣,然後親自取出一把小刀遞給公孫諶。

然後就有人送上清酒。

公孫諶割開了指尖,將兩滴血液落在了其中,顏如玉眨了眨眼,也同樣如是。

那兩杯酒中,血液正混合在了一處。

會場中的眾人越發肅穆起來,念文乃是上告天地,燒發於天地石前,便是結合兩人,再飲下混合著雙人血液的清酒,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誓約。

何其簡單,卻是無數道侶都走不到的最後一步。

那公孫諶,居然要與顏如玉結合,立下天地誓約!

這如何不讓人大吃一驚!

顏如玉舔了舔唇,越過公孫諶先取過其中一杯。

公孫諶雖然訝然,眼中卻有淡淡的喜意,他也取過另外一杯看向顏如玉。

正在兩人將要飲下的時候,一道拖長的嗓音慢吞吞地想起來:“且慢。”

素白的虛影自顏如玉的身上浮現出來,正是與公孫諶一模一樣的聲音模樣。

“這可這是熱鬨呀。”那話透著繃緊的弧度,宛如巨獸壓下身來,正露出猙獰的麵容與嗜血的殺意,“怎麼不與我說上一聲,讓我也高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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