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變幻了天地,他卻毫無察覺,顏如玉下意識叫了一句:“十七哥?”
無人應答。
這是真實的,還是如夢幻境?
這不應該。
黑大佬本該在一牆之隔。
顏如玉悄聲退回去床邊,將該穿上的衣服都穿上,然後躡手躡腳地靠近門邊,他好像聽到了外麵有人在走動的聲音。
哢噠——
顏如玉蹙眉。
哢噠——
這聲音聽起來像是木鞋,又不太像。
畢竟當初他在極西鬼林的時候已經被嚇過一回了,他蹙眉取出晶核,發現儲物空間的東西還是能用,下意識就一把往下探,將魚狀玉佩晃了晃。
小鮫人困頓的聲音響了起來:“如玉?”
那尖細的小嗓子在寂靜的夜晚大得出奇,顏如玉一把捂住了小鮫人的嘴巴,氣聲說道:“這裡不對勁。”
小鮫人搖晃著腦袋,晃悠悠爬上了顏如玉的肩膀上。
“好暈哦,如玉……”
這回藍知道壓低聲音了,但還是整個暈乎乎的,看著像是睡不醒。
哢噠,哢噠——
顏如玉皺眉,他怎麼覺得這哢噠聲更近了。
他心頭一緊,下意識遠離了門邊再看,原本空無一物的門扉上倒映出一道暗影,那影子懸掛在半空,正隨著風一下下晃動,腳尖不斷敲擊著木門。
那奇怪的聲音,正是由此而來。
顏如玉心裡幾句國罵,麵上卻更穩重了下來。這玩意肯定有詭異,是循著聲音過來的而且這詭譎的姿勢透著滿滿的惡意。
這門是不能出了。
他重新走到窗邊,同時留著一絲餘光給門,那血紅的月光籠罩著他,讓拖長的身影顯得有些詭異。顏如玉小心翼翼從窗邊探出頭去,發現這修仙居所的所有光芒都消失了,隻餘下天上的血月照得一清二楚。
耳聽著那敲擊聲越來越大,好像是門外的東西確定了裡麵有人,正迫不及待試圖破門而進。
顏如玉不再細想,確保渾身上下的東西都帶著後,立刻就召出一隻飛行魔獸等著,直接跳窗走人。那飛行魔獸個子嬌.小,在展翅高飛後巧妙地融入了暗影中,稍稍顯得不太起眼。
他剛走人,就聽到身後破碎的聲音。
顏如玉忍不住回頭去看,隻見一頭泡爛的腐屍橫在窗上,正緩緩地轉著腦袋。
蛆蟲在他的身上進進出出,那感官可謂一絕。
顏如玉默默回頭,原來亂葬崗那一批已經算是妝容絕佳的小夥伴了,這家夥才是真正讓人作嘔的正規軍。
魔獸載著顏如玉飛過仙城,將底下的環境收入眼底。
隻見在白日熱鬨非凡的仙城靜得有些可怕,在殘紅的月光下,隻能間或聽到一兩聲慘叫,然後消失無蹤。
是這仙城的每晚特定節目?
還是整座仙城都出了事情?
公孫諶呢?
他在住所的那一番折騰,要是黑白大佬哪一個在的話,不可能任由著顏如玉這般折騰。畢竟他是個脆皮,容易嗝屁。
顏如玉越想越奇怪,讓飛行魔獸繞著仙城上亂飛。
寂靜逐漸被打破,叫喊聲越來越多,但都是一兩聲就消失了。顏如玉就算想讓魔獸飛過去看,可剛動身,聲音就消失了。
這奇怪的感覺,讓顏如玉忍不住皺眉。
難道隻能熬到白日去?
在飛行魔獸滑翔過某處高樓,他冷不丁地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正踩在塔樓上爬。顏如玉眉頭一鬆,拍了拍底下的魔獸。
魔獸飛了過去。
“你在這乾嘛?”
那飛行魔獸勝在無聲無息,這將將靠近塵緣生後才響起來的招呼,驚得他差點沒撒手掉下去。
等塵緣生反應過來,他立刻衝著顏如玉招手:“噓!”
那反應,跟他攔住小鮫人時一模一樣。
顏如玉心中一緊,直接將人給拽了過來,下一瞬原本塵緣生趴著的地方,立刻被一條濕膩粗大的舌頭彈穿而過,直接砸了個細碎。
顏如玉:“……”
他盲猜這貨可能是個癩□□之類的長相。
他看也不看,直接催促著魔獸趕緊走人。
塵緣生驚甫未定,“你是怎麼醒的?難道被襲擊了?”
顏如玉想說自己其實壓根沒睡著,但是覺察到塵緣生的意思,他沉吟地說道:“來了一隻泡了可能有十年的腐屍。”
塵緣生露出嫌惡的表情,“倒也幸運。”
想想看剛才那條巨大的濕膩舌頭,顏如玉讚同地點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剛才醒來,發現十七哥不見了,天上卻多了兩輪血月。時不時傳來的慘叫聲總讓人覺得邪門。”顏如玉好不容易遇到個看起來知根知底的,一窩蜂將問題全倒了出來。
塵緣生:“這座城,自從靈氣風暴和那頭魔獸被困在這裡後,就也出事了。每逢晚上,都會將整個仙城拉到虛幻中,就算是再強大的仙尊修士,都無法逃脫。”
顏如玉蹙眉:“若是這樣,你們白日為何不離開……還是說,等到了白天,你們會失去全部的記憶?”
塵緣生微訝,因為顏如玉一語中的。
“正是,等到白日醒來,我們對夜裡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但如果在幻境裡真出事了,那白日醒來,那人也會死。幻境內也有窮凶極惡之輩,如果平平安安一夜都沒被吵醒,那自然是幸運了。”
顏如玉忍不住說道:“那這個幻境,體現在何處?”
這隻能說是醒來的人在真實大逃殺啊,那沒醒的人呢?
塵緣生:“這些稀奇古怪出現的東西,還不算嗎?不然你以為他們能夠穿透過仙城的防禦?不過我昨日與一個熟悉的友人說話,他同我說最近幾日一直在做夢,夢中他見到了死去的妻子,那夢境美麗得讓他不舍得清醒。
“我當時覺得有些不妥,卻不知為何。可入夜醒來,記憶恢複,卻是有了個猜測……或許這幻境是分為兩層。”
顏如玉艱澀地說道:“血月照耀,幻化的怪物橫行。如果被怪物吵醒,那就是大逃殺。如果沒有被怪物盯上,就會逐漸沉.淪在幻境裡,夜夜難以自拔。”
塵緣生一言不發,顯然是讚同他的話。
顏如玉:“可你方才是怎麼回事?你那修為也是不錯,怎麼會隻靠臂力在爬,你爬的速度再快,能快得過那怪物?”
就那舌頭的彈射力都不用說了,快如閃電。
塵緣生苦笑著搖頭:“在晚上我頂多能發揮出原來十分之一的實力,而且流失的靈氣無法彌補。隻能省一點是一點。”
看來這幻境確實是考慮到方方麵麵了。
顏如玉:“那你的師門還派人過來,簡直是再白送人頭。”
塵緣生長歎一聲,那愁苦的樣子,都快要把臉給揉掉了。
“你且不說,這魔獸是怎麼回事?”他提起勁轉移了話題,斜睨了一眼坐在屁.股下馴服的魔獸,“還這麼聽話?”
魔獸之所以為魔獸,就是因其基本不能夠被馴化、或者馴化的難度很大。
但是從剛才到現在,這頭魔獸都安安靜靜,沒有鬨騰不說,就連顏如玉想做什麼,都像是知曉他的心意一般,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顏如玉含糊地說道:“是十七哥幫我弄來的。”
塵緣生恍然,想來他也是這麼認為的。
顏如玉頭疼,他已經繞著仙城轉悠了好幾圈了,也試圖救人過,但目前隻成功救下來一個塵緣生,連半根大佬的毛都沒找著,公孫諶現在會在何處?
他糾結的神色讓塵緣生看出來了,拍著他的胳膊寬慰道:“公孫諶的修為高深,這種事情他不會過不去的。”
顏如玉倒不是擔心這個,隻是害怕還有橫生枝節。他為了轉移注意力,就開始揪著塵緣生的小辮子,“你先前說魔修的事情,後來我回去一琢磨,這裡麵還有點問題吧?你們一個兩個,就都那麼聽話?”
塵緣生訕訕地說道:“其實白日我也說不好,你得到晚上來問我才有個答案。晚上的事情,白天總會有個印象。我在這困了半個多月了,遇到的人也不少。
“三四天前,有夥新來的人,正是南華來的魔修。那夜他們不知用什麼法子引走大量的怪物,把部分人都喊出來一聚。說這禍根就源自於那頭魔獸和扭曲的靈氣風暴,如果不能夠斬殺這魔獸,這幻境會逐漸吞噬掉所有人。”
至於那魔獸有的特殊,也是那些南華魔修說的。
塵緣生自己隻信了五成,但這幻境確實是從那一日變故出現開始的,所以夜晚的想法會反應到白日他們身上,塵緣生其實也支持要殺了那魔獸。
顏如玉頭疼:“這一覺醒來什麼都不記得了,隻有個殘留的印象,那豈不是重要的細節都記不住?”他已經是第七圈尋找大佬失敗,估摸著時間,太陽都快出來了。
塵緣生:“要不然我能這麼頭疼?”
他看了眼顏如玉,猶豫了片刻,低聲說道:“你在幻境裡,最好還是要遮一遮,現在公孫諶不在,在這裡出事了,你明日也就真的出事了。”
他意有所指。
顏如玉下意識掐了掐自己的臉,“你也覺得……”
塵緣生:“有點,不過還好。因為我還是喜歡女郎多些。”
顏如玉:“謝謝,我也喜歡女郎。”
塵緣生詫異地看向他,“可是你……你不是和公孫諶?不是說他喜歡你喜歡得如癡如狂,甚至還分裂出一個心魔來爭奪你嗎?他既如此喜歡你,你可莫要做那紅杏出牆的事情啊!”
顏如玉:“……這謠言,已經傳成這樣了?”
什麼愛他愛得如癡如狂分裂心魔的玩意兒,聽聽,這可信嗎?!
大佬可是要走事業線的大佬!
塵緣生:“更有彆的,你要是想聽,我也可以說說。”
他異常上道。
顏如玉:“不了,謝謝,我現在有種預感,我知道十七哥會在哪裡。”他一拍魔獸,那頭魔獸就調頭往原來的方向飛。
當局者迷,他之前在屋內叫了一聲,發覺沒有回應後就默認公孫諶不在,可塵緣生所說的話……如果大佬其實沒醒呢?
那隻腐屍,或許最開始騷擾的就是公孫諶,可它不敢進去,畏縮不前,才會被顏如玉的動靜引來。
飛行魔獸風馳電掣趕了回去,遙遙看著那腐屍還愣愣在窗上呢。
顏如玉小心讓魔獸繞過他,落在了另一邊的窗戶,從那裡打開了屋外的窗往裡麵瞧。隻見公孫諶以手拄著側臉,正閉眼坐在窗邊椅上。寬大的衣袖從手腕滑落,露出一截蒼白瘦削的胳膊,單單看那模樣,絲毫看不出他腕力萬鈞,強橫至極。
顏如玉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放下,剛想說話,卻驟然眼前一黑。
整個人腳下一空,墜.落下去。
猛地砸到了硬物上,分明沒有痛苦,卻一下子讓顏如玉驚起,下意識還撈住了從肩膀上滾下來的小鮫人。
這小家夥早在之前就抱著顏如玉的脖子呼呼大睡,叫醒了也是白叫醒。
小鮫人黏糊糊地說道:“如玉,我,我好像做了個夢……”
顏如玉心道,你可是不止做了一個夢吧,這一路全都睡過去了。
等下,他記得?
顏如玉微愣,猛地看向四周,才發現他正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大力掀起,已經皺巴得不行,環顧周圍,原本被腐屍破壞的地方都消失不見,唯獨那緊閉的窗戶開了一半,剛好是昨夜他打開的角度。
顏如玉揣著小鮫人速速下床,連鞋都來不及穿就奔向隔壁,一把子推開隔間的門,“十七哥?”
靜坐在椅子上的公孫諶緩緩睜開眼,漆黑如墨的眸子仿佛承載著少許情緒,“如玉?”那淺淺的迷茫讓顏如玉心梗,忙不迭地竄了進去。
“十七哥,十七哥,你看看我?”顏如玉焦急地說道,可彆真的跟塵緣生那家夥說得一樣陷到幻境裡麵去了。
公孫諶閉上眼,片刻後重新睜開,慢慢說道:“出事了。”
那篤定平靜的語氣,讓顏如玉這心跟過山車一般一上一下的,又恢複了。
公孫諶的手指屈起,揉了揉眉心。
“昨夜,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淡定地說道:“是美夢。”
顏如玉心裡翻白眼,可不得是美夢才能夠將人吸引住嗎?如果給的是噩夢,就跟昨晚上撲門進來的腐屍,那直接給驚得不敢回頭了都!
顏如玉將昨夜的事情告知他,公孫諶聽完後起身,利索地說道:“去海上看看。”
顏如玉頷首,深以為然。
“不過……”大佬的話鋒一轉,落在顏如玉身上。
“先去穿鞋,還有吃早點。”
顏如玉動了動赤.裸的腳趾,一溜煙跑了回去。
就是昨夜腐屍橫行,他是真的有點膈應那屋子了。
…
顏如玉抓著白鶴的毛毛,吃驚地看著那旋轉的風暴,隻是這麼遙遠的距離,就仿佛看到了裡麵爆裂閃爍的繽紛色彩。
噴發的火山好像進一步嚴重了,燃燒的巨浪將所有試圖越線的人都攔了回去。
“我怎麼覺得比昨日還要嚴重?”
昨天抵達的時候,這火浪還不到眼下這幾乎遮天蔽日的程度吧?
公孫諶緩緩說道:“不出半月,這座仙城會徹底毀掉。”
顏如玉蹙眉,這難道就是這裡的事情沒有在書中出現的原因?畢竟一座覆滅的仙城,再加上與主角的線路沒有半點關係,隻是一筆帶過很正常。
顏如玉:“十七哥真的想不起來昨夜夢到了什麼嗎?”
公孫諶搖頭,“瘋子呢?”
顏如玉尷尬地說道:“蓮容冷笑了一聲,聽起來不像是好事。”
難道昨夜白大佬沉浸的幻境,是個痛苦的幻境?
不然怎麼聽起來這麼糟糕?
在公孫諶的手指捂上顏如玉的耳朵後,他開始聽到那頭魔獸的悲鳴。仿佛是天上來的悠遠亙古,一下一下,如同深海鯨落的悲哀。
顏如玉原以為致使這種事情的罪魁禍首會是多麼可惡,可是聽著那一下又一下的悲鳴,他卻心生不起任何的惡感。
公孫諶:“如玉想解決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