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大佬你醒一醒!
他本來還期望黑白大佬能來一場辯論賽,好歹阻止一下將要發瘋的白大佬,但是顯然剛才經曆過一場廝殺搏鬥的黑大佬自然也深陷在那種詭異的嗜血中,壓根不可能勸阻不說,甚至隻會是屠殺的主力。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是顏如玉的宗旨,但是濫殺卻不是他的喜好。
正在顏如玉猶豫要如何開口的時候,一直寂靜無聲藏在他身後的小鯨魚勇敢地抬頭,“你們兩個說錯了,如果在這裡有誰比你們還有資格追討無辜與可憐的生命,那隻有顏如玉。”
顏如玉倏地對上兩雙布滿寒霜的眼神,悲從中過想要將小鯨魚給掐死。
黑白大佬的眼神緊盯著他,尤其是白大佬發出了無情的嘲笑。素白公孫諶勾唇:“那正好,我也洗耳恭聽。”
顏如玉:“……”
他要從哪裡掏出來啊!!
小鯨魚慢吞吞地將自己挪在幾個人的中間,正好擋在了顏如玉和黑白大佬的前麵,“你們難道就不好奇,你們兩個人究竟是怎麼共存在一處的嗎?你們本就是一條時間上的過去與未來,你們在一起碰麵的時候,曆史長河是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可是偏偏你至今都沒有遭受過任何的磨難,安安穩穩地肆意變更曆史,就不曾想過這究竟意味著什麼?”
顏如玉一把捂住了小鯨魚的嘴巴。
莫說了,他已經感覺到白大佬的殺意了。
隻是之前是衝著外麵的人,現在是把小鯨魚都大卸八塊都止不住的惡意。
小鯨魚仰頭蹭了蹭顏如玉的手。
黑大佬若有所思地看著小鯨魚,現在這夢獸在他們麵前表現得懦弱卑微,但此刻表露出來的口才與膽量與之前截然不同。
究竟是被如玉的魅力所俘虜,還是從一開始的那一麵就是在偽裝?
顏如玉:“它所說的事情,一直也是我所擔憂的事情。”
他的聲音輕輕,在此刻燒得荒蕪的伽羅山,不知為何顯得格外縹緲。
“不過在最近,似乎有了一個答案。”
顏如玉扒拉過自己的頭發,手指有些顫抖,隻是那輕微的幅度藏在發根下,並不為人所見。他將自己曾經看到過的那個故事娓娓道來,將他在藏書閣所見也告知黑白兩個大佬。
顏如玉:“我曾經以為這是我活過的第二段人生,隻是眼下看來……或許已經循環了不止一次。”
他之前一直都被曆史長河滾滾向前這說法遮蔽了雙眼,忽略了另一個可能,直到他穿過靈氣風暴看到了另外一條時間線……
顏如玉不認為那條時間線是假的。
那過於真實。
那瞬間降臨的死寂漠然,如同之前的一再重複。
如果那都可以作假,那先前顏如玉所體會的一切豈不是也能當做是缸中之腦?顏如玉:“如果那也是真的,隻不過是某條被廢棄的時間,那或許就有了答案。”
什麼答案?
那答案,一時間顏如玉都說不出口。
直到黑大佬冰涼的嗓音響起。
“虛隻寵愛一人,讓世間萬物都為之生為之死。萬物貪婪,將其埋入底下,剝奪了他的能力。如果此子重歸於天,亦或是虛將醒之日……”
“又或者,虛壓根不會醒來,隻不過……”
顏如玉喃喃的話阻止了黑白大佬的話,“隻不過,隻要我被獻祭,就永遠都不可能阻止公孫諶的悲慘命運。鮫人會滅亡是宿命,公孫諶會遭受一切痛苦折磨,在浴火重生後墮.落成殘酷修羅……最終……”
那也是宿命。
顏如玉張了張口。
他明明不知道原著的結局,他明明沒有看到那裡。
但是在那瞬間,有什麼東西在那瞬間融入了顏如玉的意識,滾燙得仿佛是難以忍受的焰火。顏如玉挺直腰背,不許自己退讓半分。
他親眼看到了那個結局。
有形之物歸於虛無,無形之物徹底消逝,一切重歸原點。
通往毀滅的儘頭,全然純黑的死寂。
正是萬物皆休。
所以如果有重來,那究竟是誰的意願呢?
顏如玉垂眸,是他的意願。
他求生,是為了讓公孫諶也能有一線生機。
…
牡華天宗爆發的慘痛與悲劇,在接下來短短的時日震撼了整個修仙界。
不管是哪塊大陸,視線都聚集在了牡華天宗上。這個存在了數萬年的龐大仙門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仙門內的修士居然開始互相殘殺起來。
那恨意與殺戮日夜不休,而高層竟然一個出麵阻止都沒有。
過了數日,與他們關係最好的宣明閣總算坐不住了,他們派出了仙門的長老去拜訪牡華天宗,出乎意料的是,按照既定的拜訪門路,居然沒有得到牡華天宗的任何回應。
這就幾乎不可能。
宣明閣心一狠,直接讓人闖了牡華天宗的仙門,卻發現牡華天宗原本的護門大陣徹底失去了作用,原本光潔漂亮的台階而至於仙門都布滿了血腥的痕跡。
整個牡華天宗自上而下,都沉浸在永無休止的殺戮。
而最高層的脈主與掌門……
他們在小心翼翼繞開狂熱的複仇修士一一探查,卻震驚地發現他們全部都死了!
一個不存。
除了在外的兩個脈主,餘下的五個脈主和掌門的屍體正在仙門內。而仙門內府的修士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瘋,正在圍攻各脈主的主峰。
主峰上都是各個脈主的嫡係,隻是他們再強大,在數量遠不及圍攻修士的時候,等死似乎成了他們最後的結局。
宣明閣的修士不敢多耽擱,立刻將消息送回宣明閣。
如此奇怪的事情,一下子讓宣明閣和其他的仙門大為不解,震驚有之,畏懼有之,疑竇有之,但是……更多的是貪婪!
牡華天宗積攢下來整整數萬年的財富與藏書閣,還有那條剛剛露出來的魂石山脈……哪一個不是讓人垂涎萬分?
都花不了幾日的時間,宣明閣立刻就和東遊大陸的其他門脈通力合作,強行闖入牡華天宗,“幫助”餘下的嫡係平複了整個仙門的叛亂。
儘管牡華天宗爆發的內鬥非常嚴重,可是他們無人組織,隻是在事情爆發後愈演愈烈罷了,自然抵不過宣明閣和其他仙門的聯合。隻是在平息了牡華天宗的內鬥後,他們卻從幸存的人口中得知了一樁驚駭的大事,並且立刻封鎖了整個不知山處。
幾個仙門的掌門閣主都齊聚在不知山處,不知待了多久。
再五日,他們重新露麵的時候,態度一轉,便將所有的脈主嫡係全數拿下。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顏輝一脈。
不過顏輝在事發的時候並不在仙門,而顏虹等幾個子嗣似乎早早得了消息叛逃了,這讓宣明閣逮了一個空。再暫時穩定局麵後,牡華天宗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態,那些渾渾噩噩跟隨著屠殺的修士們赫然發現,他們好像已經失去了最為強硬的上層,如今宣明閣的接手,何嘗不是為了瓜分牡華天宗餘下來多年的財富?
在看透了這點後,就頻頻有修士外逃。
宣明閣看在眼裡,卻清楚自己無力在一時間吞下整個牡華天宗,哪怕再加上其他的仙門大派也不可能。牡華天宗整整存在了幾萬年,屹立在東遊大陸的時間,其他的門派或許連零頭都比不上。他們也不強求能夠徹底吞下,可該要的,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一時間,牡華天宗就從第一大派,成為了被瓜分的對象。
如此奇怪的轉變,自然也是因為所有的高層詭異死亡,就連伽羅山那一百多個老祖宗也全部壯烈了。餘下的踏境大圓滿自然也還有,隻是這破敗的局麵實在難以維護,隻能勉強護住要緊的東西,以免全部都被其他門派搶奪。
就在這腥風血雨還未停歇的時候,有一個老和尚風.塵仆仆抵達了牡華天宗。
隻是還未上去,他便抬頭看著陰沉的天。
衰敗的仙門洞府,就連靈氣也在無聲無息溢散。
仿佛一瞬間,所有的氣運跌到了極致。
盛極轉衰。
老和尚腦袋光禿禿,胡子花白,看不出活了多少的年紀,一身袈裟稍顯破敗,看起來甚至有點發白。如果不是看他那雙清亮的眼睛,怕是要將他當做垂垂老矣,將要坐化的年歲了。
“手段過於殘忍。”
他輕輕歎息了一聲,卻不知道是在說誰。
老和尚並沒有踏入牡華天宗的地盤,而是坐在外麵念經。他的嘴唇分明在動,卻無人能夠聽到他在念什麼,隻是淺淺的光芒融入了空氣中,無聲無息飛向了被血腥籠罩的牡華天宗。
他在渡化死者。
渡化那些怨恨,徘徊不去的亡魂。
九九八十一日後,老和尚才睜開眼。
他坐足了三月的時間,便拍拍屁.股離開了。他的身影混入人世間去,與人間煙火氣藏於一處,絲毫不顯得怪異。
佛自人間來,也往人間去。
…
東遊大陸的大震蕩雖波及到了其他的兩塊大陸,可再大的事情,都與公孫諶和顏如玉無關。
在兩個多月前,他們就順利回到了公孫世家。
顏如玉也覺得奇妙。
原來公孫諶的仙鶴其實不隻是為了擺譜,人家的能耐隻是深藏不露。仙鶴之所以成群出現,除了自身的戰力外,也是因為當仙鶴的同伴越來越多後,它們甚至有傳送的能力。
哇哦。
隻是這個能耐,在原著中並未得到描寫。
咳,主角出場必有仙鶴隨行,確實容易被看做是擺譜,罪過罪過。
仙鶴,錯怪了!
顏如玉複盤也發現了問題,畢竟原著公孫諶在墮.落後,所有的仙鶴也隨著主人變化,徹底變成了黑鶴。那個時候它們失去了這種能力,自然沒有描述的必要了。
因為他們一來一回的速度實在太快,甚至不超過兩日的時間,二長老和五長老都沒說什麼。顏如玉也沒猜他們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
至少目前公孫世家表現出來的態度,他很高興。
如果不是遇到那麼多事情,公孫諶對公孫家是有感情的,顏如玉自然樂意去維護這份關係。
隻是在顏如玉他們還未回來的時候,牡華天宗護送的人就已經和公孫家人道彆,不知去處了。也不知道顏輝等人得知消息後,逃到了哪裡。
牡華天宗衰落的原因,此後其他的仙門必然會知道。
再以後,牡華天宗的人或許會在修仙界被人人喊打,預見了這種可能,顏如玉私底下悄悄和顏家人聯係過,確認他們是安全後,曾經想讓他們過來北玄大陸。
隻是在短暫的沉默後,以顏虹為首的顏家人卻拒絕了顏如玉的請求。
那時顏如玉還有些失望,“為何,如果來北玄的話,有公孫家的庇護會好過些。大哥,你是不是在擔心公孫諶的問題?”
都相處了這麼久,顏如玉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顏虹苦笑著搖頭,俊朗的麵孔透著蒼白,“如玉,我們隻是知道了一些事情……覺得我們或許沒有資格……”
他頓了頓。
顏霽的聲音在水鏡中冷冷插了進來。
“如玉,關於牡華天宗和你,顏輝和龍丘靈他們……你從來都是半遮半掩,什麼都不告訴我們,隻認為自己是理所應當承受的嗎?”
顏霽突如其來的脾氣,讓顏虹和顏如玉都有些吃驚。
水鏡對麵,顏虹正想安慰,顏霽卻劈手躲過了手上能聯係的水鏡,語氣冰冷地說道:“如玉,我要你說。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顏如玉沉默。
他不知道顏霽他們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是這沉默的時間已經足夠。
下一句說話的人又換成了顏虹,顏虹的臉上仍舊是濃濃的倦怠,想必宣明閣的追捕,對他們來說要逃避也很吃力。但是那雙眼睛還是很清明,“如玉,顏霽她不是想衝你發脾氣,她隻是很失望……”
他看著水鏡對麵有些茫然的顏如玉,無奈地說道:“我也有點失望,但不是對你,是對我們居然生在於這樣的家中,有了這樣的父母。可不論如何我們受過他們諸多的恩惠,這讓我們也間接成為加害你的人。顏霽她隻是失望……失望你從來都不曾想過求救。如玉,如果當年你知道你日後會發生的事情,你為什麼不找我,不找顏霽求救呢?”
大哥的聲音輕輕,“如玉,你是否也不信任我們?”
顏如玉想說他自然是信任的,生在顏家,這麼多年,如果唯一讓他慶幸的事情就是歹竹出好筍,雖然顏輝和龍丘靈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顏霽,顏虹,顏竹這幾個人對顏如玉是真的很好。尤其是在後麵立場逐漸割裂的時候,他們三人也從未如父母那般,反而一直在竭力幫助顏如玉……顏霽的崩潰難受,在那一刻也讓顏如玉難受起來。
是了,如果他這一次得救是因為白大佬的出現,那從前……他為什麼沒想過要跟他們幾個人求救呢?
而他之前猜測有重來之事,這個猜測又是不是真的?
小鯨魚在水鏡消失後,從水缸裡爬出來安慰顏如玉:“他們的情緒不對勁,您不要理會就是了。這與您本就沒有關係。”
經過了不知山處的事情後,夢獸對顏如玉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得溫順乖巧不說,而且異常聽他的話。
顏如玉甚至發現他也能夠稍微感覺到小鯨魚的情緒。
每次夢獸開口,那敬畏與孺慕的情緒,總是讓顏如玉心情有些複雜。
身後的背景音,正是小鮫人在憤怒尖叫:“它才不是魚!魚不長那樣!”夢獸在心裡腹誹,管它是不是魚,反正顏如玉這麼叫,他就當這是魚兒不就完了?
顏如玉揉了揉眉心,“如果是這麼簡單就好了。”如果一切跟他們當初在伽羅山猜測的那樣,那他身上的問題多如牛毛。
他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
他歎息了聲,稍稍收斂了下情緒,轉念想起許久不見的公孫諶。
黑白大佬在回來後就閉關至今,再不露麵。
直接將整個仙門的所有高層力量都殺得一乾二淨……這種越級的屠殺落在公孫諶身上顯得那麼正常,隻是再正常也肯定會受傷。顏如玉當時在伽羅山都沒有敢太多便急急催促著他們回來,直撐到公孫家後,黑大佬便同顏如玉提及了閉關的事情。
在那之前白大佬歸於自身,顏如玉就已經猜到了。
黑大佬閉關前最後的一句話便是“如果出事,直接掰斷留下的鐲子”,導致最近些日子,顏如玉養成了時不時摩挲著手鐲的習慣。
顏如玉歎息,“罷了,眼下少了牡華天宗這個大麻煩,等兩位大佬恢複後,再去尋下一個鎮壓的地點,那就簡單許多了。”
隻是顏如玉忽略了一個問題。
再半月,黑大佬出關了。
他出關的時候,顏如玉正帶著三小隻無聊地在公孫家亂逛。最開始抵達公孫家的時候,顏如玉還不敢亂來,但是時間一長,他已經將整個公孫本家都逛了一小半了。
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公孫諶的道侶,對他都很客氣。
顏如玉的心態越發坦然,就算在不熟悉的地方,也不曾見他再遮蓋麵容,偶爾有驚歎仰慕者,卻也有小部分心性不穩的人。
隻是還未衝上來,就已經被拖走了。
顏如玉經過幾次後,忍不住找來公孫離:“我身邊難道跟著人不成?”
每次巡邏的人也過於及時了。
公孫離笑道:“二長老認為你身子嬌貴,不容有失。再加上家裡有些人心性不堅,容易出了亂子,便讓人看著點……不過,似乎也有些長老故意讓門下的弟子來撞見你,如果真的忍受不住的話,拖回去直接加倍懲罰就是了。”
顏如玉:“……”
這不就是拿他來當試金石了嗎?
公孫離哈哈大笑:“或許如此,隻是……”他伸手本來是要拍一拍顏如玉的肩膀,卻不知為何突然收了回去,對著後麵的人搖頭。
“彆再這幅讓人不喜的模樣了,我這不是沒有碰上嗎?”
顏如玉挑眉,下意識循著公孫離的視線轉身,但見一身漆黑的公孫諶正緩步走來,清雋的麵容看不出半點情緒,莫名裹挾著深沉的寒意。
顏如玉驚喜地說道:“十七哥,你已經恢複了?”
黑大佬淡淡地說道:“沒有。”
顏如玉:?
他猛地對上公孫諶那雙眼,一下撞進了茫茫一片的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