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白公孫諶輕哼了聲,也不說話了。
顏如玉在心裡說道,白大佬的脾氣雖然確實不好伺候,可實際上也容易摸到他的軟處。與他說些心裡話,尤其是直白點的言語,反而比委婉的勸說要好上許多。或許是從前白大佬已經聽聞了太多的欺詐與謊言,如今卻是半點都不喜歡這種說辭。
隻要言語裡有半點隱瞞的氣息,都絕對瞞不住公孫諶。
隻在於他想不想追究罷了。
漆黑公孫諶拾級而上,信手將一個東西遞給顏如玉。
他好奇地看著手裡凝聚成塊的雪團,發現裡麵透過薄薄的外層,能夠看到裡麵閃爍不定的晶體。顏如玉道:“十七哥,這裡麵是什麼?”
漆黑公孫諶道:“是萬年冰晶,留著玩吧。”
顏如玉:?
什麼東西配上了萬年這個名字,就顯得非常有逼格。
他把玩了兩下,覺得這東西必然有用處,可不能像黑大佬話裡說得那麼隨意,最好還是收起來。可是黑大佬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儘管隻是往窗邊走了幾步,卻慢慢地說道:“給你的東西,自然就任由你處置,其本身再貴重,壞了,便再給你找一個便是。”
顏如玉:“……”
漆黑大佬這種平平淡淡才是真的樸素直接,有時候當真讓人招架不住。
顏如玉低著頭把玩萬年冰晶,決定要在他的儲物空間裡給它找一個最好的地方藏起來。既然是給了他,那他想收藏起來,也不是壞事吧?
顏如玉剛把東西藏了起來,便看到他的麵前堆滿了小山似的火係靈石,那溫暖的感覺讓顏如玉連指尖的寒意都褪去,在這冰天雪地的雪原裡實在難得。他下意識抬頭,發覺白大佬就在他的身前,麵無表情地砸落了這一堆火係靈石後,人就慢吞吞消失了。
瞧著那虛影淡化的模樣,應當是回亂葬崗去了。
顏如玉:?
他低頭看著這這一堆火係靈石,不自覺扒拉了幾顆藏在懷裡。
確實是溫暖。
白大佬這意思……難道是將這火係靈石送給他?但是這麼簡單粗暴的送禮方式,連句話都不說,如果不是他瞧著白大佬這杵在跟前丟完就消失的模樣,還真的是半點沒有反應過來。而且……既然是送,怎麼送完就跑了呢?就像是隨手撒下一堆,應該不是送,他多心……了吧?
顏如玉有些迷茫,看了眼黑大佬閉目打坐的方向,將這一堆火係靈石兜了起來,抱著下樓去找蘇眉兒。
之前顏如玉邀請過蘇眉兒與他一同進小樓,但是蘇姐笑著拒絕了。如今他出去尋她,就看到蘇姐和那個拂塵修士站在一起,兩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待顏如玉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蘇眉兒冷冰冰的一句話,“他們要死要活,那是他們的事情,憑什麼要如玉去給他們兜底?他們又算是什麼東西!”
顏如玉微愣,這還與他有關?
“蘇姐,你們在說什麼?”顏如玉抱著一堆火係靈石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蘇眉兒嚇了一跳,她回神看著顏如玉就站在身後,抱著一堆東西探頭探腦的樣子煞是可愛,可是這無聲無息的接近……她的心中微沉,如是在外麵,顏如玉是絕對做不到這般的。
不知此間,究竟改變了如何多少?
蘇眉兒道:“有兩個不怕死的自行出去了,方才劉素來找我說這事。”
顏如玉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沒事,蓮容的異火能讓人出去,卻不能讓人回來。如果他們後麵想回到這裡再尋庇護的話,怕是不能夠了。”
他不是不明白他們兩人的對話,但是素白公孫諶自然沒那麼好心。
蘇眉兒心中暢快,也不去看劉素的臉色,看著顏如玉懷裡抱著的那堆東西問道:“你帶這麼多火係靈石作甚?難不成是拿來給我的?”
顏如玉笑著說道:“這是方才蓮容給我的,若是蘇姐想要,自然可以拿去。”
蘇眉兒微微挑眉,看了眼身後的拂塵修士,將顏如玉拖到一邊去,忍不住說道:“這既然是公孫諶給你的東西,你帶出來作甚?”
顏如玉:“有何差彆?”
之前大佬給過他的靈藥什麼的,顏如玉也曾拿出來給蘇姐用過。
蘇眉兒一拍他的腦袋,強行讓他將之前的前因後果說上一遍。顏如玉一邊將火係靈石收起來,一邊抱著最後的幾顆取暖,慢吞吞地將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下。
蘇眉兒篤定地說道:“你就彆懷疑了,這必然是那白的公孫諶送你的禮物,而且正巧踩在了黑的公孫諶後麵送的,肯定是在故意彆苗頭。你現在要是將東西送了出去,後腳我必定沒命。”
白的黑的混在一起,蘇眉兒也說個不清。
顏如玉:“……”
他摩挲著懷裡的火係靈石,突然忍不住笑了起來。
蘇眉兒看他一眼,顏如玉含笑說道:“雖然有些無厘頭,但是蓮容這樣送完就跑的模樣,難道不覺得有些可愛嗎?”
蘇眉兒:“……嗬嗬,是,真可愛。”
這世界上怕是隻有顏如玉一個人會覺得公孫諶可愛了。
尤其是那個暴躁的!
顏如玉美滋滋回了屋,沒有打擾每夜打坐調息的黑大佬,而是繼續再往上爬了一層,本是打算進去休息,卻看到小花精、小鮫人、夢獸這三小隻正在裡麵胡天胡地打鬨。小花精這個蒙圈的跟著小鮫人和夢獸身後上下飛舞,一看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場外觀眾。
顏如玉:“你們這是在作甚?”
小鮫人一見顏如玉,登時就委委屈屈撲了過來,一下子砸到了他的肩膀上,“如玉如玉,夢獸欺負我!”那最後的三個字可謂字正腔圓,慷鏘有力。
夢獸在後麵無語地說道:“喂喂,我隻是在與你好心說實話罷了,難不成告訴你現在這裡隻有你同族的屍體這句話還說錯了嗎?你自己也明白的真相,總不能彆人說嘴了出來,自己就在那裡跳腳吧?”
顏如玉無奈地擼了把小鮫人的背脊,帶著他一起到床鋪坐下,“之前不是和古雲說過話了嗎?怎麼還難受?”他好聲好氣地與藍說話。
小鮫人畢竟還小,甫一接觸到死去族人的氣息,還是在這雪原裡麵,自然難受異常。不過先前在外麵被古雲開解了半天,總該有好轉才是。
夢獸在小鮫人的旁邊上下飛舞,那模樣看起來就是不服氣。
原本以為夢獸是個沉穩的,隻是日常看他和小鮫人的相處,倒是沒有半點穩重的模樣。
小鮫人委屈地說道:“可是我白天的時候分明感覺到了同族的氣息,比之前還要強勁許多,我不信……”他到底還是嬌嫩,說這話的時候還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珍珠眼淚。
顏如玉蹙眉,先前經過古雲開解後,小鮫人已經不會再兩者混淆在一起了。
可是他也相信小鮫人,如果隻是無憑無據,他自然不會這麼說。顏如玉看了眼夢獸,抱著小鮫人說話,“你說你感覺到了同族的氣息,是在什麼時候?”
藍抽噎地說起來。
說是在白天,其實已經是接近黃昏,也就是仁善說出不能再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小鮫人驟然感覺到了詭異的氣息。但是在詭異中,又夾雜著他萬分熟悉的同族氣息,隻是那時候小鮫人隻捕捉到了一瞬,卻不知道是從何而起。
顏如玉斂眉,耳邊是夢獸埋汰的話,“如果是真的話,為什麼仁善那老和尚沒有反應?而且這地方隻有死透了的血屍,沒有活著的鮫人,除非……”
“除非什麼?”
顏如玉看向夢獸。
夢獸的魚鰭拍了拍,這才發現自己說漏嘴。它看了眼顏如玉,小心翼翼地說道:“就算是血屍,他們身上的氣息也多多少少帶著以前鮫人的感覺,畢竟是脫胎於鮫人的產物。可是生與死的界限異常分明,尋常不會將這兩者弄錯的。可是除非大批量的血屍同時出現,那彙聚起來的感覺,才有可能蒙蔽過同族的感知,可是……您也知道,這裡麵再如何翻天覆地,入夢來都一定會牢牢守住血屍煞存放的地方,怎可能釋放他們呢?”
而且現在這裡出現了這麼大的變故,此地鎮守的魔修必定會將消息傳回去,此時焉能知道入夢來最後到底會派來多少能手……或許就連門主華白刀也會親臨。其實夢獸擔心的事情遠不止血屍煞這點,隻不過它清楚他能想到的東西,顏如玉不可能不知道。
顏如玉:“……你是說,如果有大量血屍煞彙聚在一處,或許可以遮蔽同族的感應?”
夢獸乾巴巴地說道:“那是自然,畢竟不管再如何,都是同一族。”
顏如玉蹙眉,他明白夢獸說得不錯,血屍煞對現在的入夢來很重要,所以入夢來必定不會主動將血屍釋放……可如果不是他們主動呢?
那門後的世界,他們真的鎮守住了嗎?
今日白天度過的種種神異……難道入夢來當真掌握了這等詭譎的力量?還是說他們壓根隻是控製住皮毛,而餘下的……不過也是一起跌宕曆險罷了?
至少白日經曆的事情,顏如玉卻不能相信入夢來已經抵達了那種高度……若真是如此,眼下他們直接攤平等到入夢來的侵蝕便是,還做什麼掙紮?
顏如玉心裡的思緒種種,隻是麵上都不曾表露出來。
他拍著小鮫人的背脊,慢吞吞地說道:“莫怕,究竟是與不是……再過些時日,便會知道個清楚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