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過去,已經有五日。
顏如玉確實幾乎不曾再進食了,除非他嘴饞的時候還會吃點什麼東西,但是在那之後的正常進食卻幾乎沒有。
公孫諶眼神陰鷙,“你想將自己當塊試金石?”
顏如玉聽出白大佬動怒,灰溜溜地低頭走到他身邊去。
漆黑大佬先前去探路,眼下不在此處。隻是顏如玉覺得如果是白大佬說的這件事的話,那黑大佬或許也不會站在顏如玉這邊,到時候就是混合雙罵。
遭,感覺像是多了兩個爹。隻是這樣的想法顏如玉可不敢表露出來,他乖巧順從地呆在素白大佬的身邊跟個掛件一般,一邊被他拎著走來走去,一邊也順著方才白大佬的意思開始思忖……
他的身體異化了?
顏如玉是真的毫無感覺。
他本來是想去碰一碰那些詭異的花朵,但是被白大佬訓了一頓後,顏如玉多少也意識到自己心態的問題。
顏如玉一直在避免自己沉浸去那種詭異的狀態,可或許是在得知自己或許有所不同後,他對於自身過於放縱了……大抵是一種皮糙肉厚不怕死,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漠視。
顏如玉自省,這樣可不好。
漆黑大佬回來後,也帶回了比蘇眉兒更進一步的消息,除了他們的氣息外,這魔林內應當還有兩撥人。
如果是和魔修一道的話,黑大佬就不會用上兩撥人這樣的詞語了。
顏如玉挑眉,這地方除了他們外,居然還有入侵者?
在魔林入了夜,那些盛開的嬌花開始逐片逐片合攏,恢複成花苞的模樣。修士們警惕地尋了個開闊的地方,除了之前受傷的一個魔修,其餘全都是靜坐輪守,並無休息的打算。之所以夜間不動,除了害怕遇到跟之前雪原的事情外,也有顏如玉需要睡眠的緣故。
在這點上,他還是有需求的。
修士們照例在周圍布下各種亮眼的器具,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死角。
饒是如此,這一夜還是出了變故。
那個受傷的魔修身居最裡麵,閉目調息的時候,因為有人輪守,多少心裡稍稍安心。他盤膝運氣,蒸騰的汗水與大片大片的水霧從他的頭上蒸發,然後又淅淅瀝瀝落在周邊的土壤裡。淺淺淡淡的暗影在地上爬行,觸及到土壤的水霧時,突然由虛化明,所有的光亮在一瞬間被徹底掠奪,就連小樓內也暗了一瞬,而後光芒大亮,原本魔修坐的地方卻是空無一人。
魔修就這樣眼睜睜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仁善矮下身觸摸土壤,耳邊是劉素難以理解的呢喃,“我們依照規則亮了燈,可是為何魔修還是會被帶走?”
仁善站起來,歎息著說道:“亮度不均勻,有深有淺,雖然大麵都被照亮了,可仍然有疏漏。”
劉素道:“大師,這究竟是一種什麼生物?從未在修仙界聽說過這種東西,不像是魔獸,卻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仙獸。”他看向身邊同樣臉色難看的魔修。
“你們這地頭是如此奇怪?”
劉素本來就是東遊大陸的修士,對南華大陸的事情知道得不多。
那南華大陸的魔修臉色也是難看。
他無語地說道:“你覺得這般奇怪的東西,如果在外界也是這麼遍地可見,那南華大陸早就死絕了。”眼下一起進來的修士,除了劉素和他,其他全部都死光了。他心裡多少也是焦急,隻是看著那詭異消失的慘狀,心裡又不免慶幸輪到的不是自己。
正在他們討論間,一團異火被毫不留情地拋了出來,循著之前布下的布防爬行了一圈,懨懨地趴在了邊上。
仁善低聲道:“阿彌陀佛。”
公孫諶不出手的話,仁善也是要出手的。
畢竟之前兩夜都是正常,但直到第三日才爆發,焉能知道那怪物是不是正在等他們懈怠的時候?進了魔林後,雖然看起來處處靜謐,卻莫名比雪原給人更深的威壓。
蘇眉兒:“仁善,你確定在找到你找到的東西前,我們不會全都死絕了?”
她扯著劍穗兒,多少有點無奈。
畢竟最近幾日發生的事情,驀然讓蘇眉兒有種與天鬥的感覺。
如果是強大的敵人,哪怕抵不過,那也隻是他們自己修為不及,賴不了誰。可這段時日遇到的這些事情卻顯得神神道道,莫名與仁善有些契合。
仁善平靜地說道:“莫急,在我們撐不住前,會有人比我們還害怕。”
…
踏風雪麵無表情地撕開擋在他眼前的肉屍,他下手狠辣,絲毫不在意這具身體此前是什麼東西。扭曲陰鬱的暗影布滿視野,不管是他也好,彆人也好,都裸露著詭異皮肉與惡心的模樣。無形蠢動的觸須張揚起來,他下意識飛出一道風刃砍斷,隱約響起來的尖叫聲讓踏風雪微微蹙眉,那聽起來有點像是他親近的下屬……
他捏了捏眉心。
在半日前,踏風雪莫名被陷入了怪物的包圍。
那些裸露著皮肉的詭異生物蠕動在他的身邊,哪怕是見多識廣的魔尊也忍不住驚顫,下意識大殺特殺,將所有圍繞在他身邊的怪物殺了個徹底。
踏風雪也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會不會是幻覺,可是他身上攜帶的所有寶器都沒有預警,且如果是陷入幻境,宣烏也不可能陷入幻覺。他的修為本就在他們之中最高,而且是門主華白刀親自調教出來的人,有他在,確實讓他們心裡有點底。
踏風雪再一次撕開腐臭的肉體,奇怪地想,他究竟是怎麼陷入這等詭異的束縛?
難道是他做了什麼東西觸犯了法則?
他跨過底下流淌的血泊,不經意間掃了一眼地上。
踏風雪愣住。
幾個呼吸後,他猛地在眼前幻化出一道鏡子。
踏風雪看著鏡子。
鏡子裡的怪物看著他。
裸露的皮膚紋理一突一突的跳動,扭曲肌肉顫抖著,擠壓著,將裡麵藏著的眼睛擠得幾乎都看不出清楚。好幾根觸須從身後裸露的背脊爬生,最後在半空扭曲伸縮著,就像是……
他也是怪物。
顏輝提著藍嵐避開發瘋的修士們,陰沉著臉色踩在低矮魔林上。
忽而在同一個瞬間,所有的魔修一起發了瘋。不管是宣烏還是其他的魔尊,他們徒然勃發的殺意在紮入魔修肉體時毫不留情,將肉眼所及之處所有的存在都殺了個淨光。顏輝在和踏風雪短暫交手了兩次後就知道他這個老朋友是真的下了死手。
藍嵐看著互相殘殺、幾乎要毀滅此地的暴雷,突然說道:“他們是一起中了幻境嗎?”
顏輝:“若是這樣,為何你與我沒有出事?”
在他們兩人外,還有部分跟從他們的修士還勉強脫離了鬥爭。除了這些個人外,餘下的全部都在混戰,爆閃的各種光波毫不留情,仿佛彼此才是死敵。
藍嵐盯著最中間那幾個魔尊,擰眉說道:“或許是因為……顏仙尊,我記得你收服過幾隻魔獸,可否將其中一隻丟在宣烏他們麵前,挑最醜最難看的那種。”
顏輝挑眉,片刻後還是將一隻醜陋無比,生長著肉瘤與觸須的魔獸丟了進去。
那魔獸已經被顏輝降服,自然不會胡亂奔跑引起關注。
然中間的宣烏在看到那頭魔獸的時候,下意識抬手,強大的吸力一下子將那頭魔獸拖曳了過去,狼狽地砸在宣烏的背後。儘管宣烏對它的態度毫不留情,但是在那之後,他並沒有傷害那頭醜陋的魔獸……相反,好像是在保護它?
藍嵐默默地看了片刻,低低說道:“顏仙尊,我還是覺得他們都是中了同一種幻境。在他們的眼中,人是醜陋的怪物,而怪物……才是他們眼中的人。”
所以他們屠殺同類,庇護魔獸,不是因為他們突然發瘋,而是在他們的眼中,這才是正確的。
顏輝沉默片刻,扭曲著嘴唇說道:“既然如此,他們也成了怪物。”如若這是無法逆轉的變化,這簡直是滑稽又荒謬可笑!
藍嵐淡淡地說道:“您應該也留意到,在這裡待的時間愈久,我們越容易浮躁發狂。仿佛無形間一直有什麼東西在消磨我們的意誌,哪怕意識到了也無法改變。還不如尋求離開的法子,您覺得呢?”
顏輝道:“宣烏已經將此地的消息回稟入夢來,以這速度,他們將要抵達了。”
彆的且不說,此地的詭譎就能說明入夢來的重視,如果不是宣烏一意孤行的話,這般冒然啟動所有的束縛,本就是……
顏輝突然眼神一凜。
誰能保證那時候的宣烏,是清醒的呢?
如果那時候魔尊宣烏就已經出了變故,被什麼扭曲的力量控製了的話,在那之後會和踏風雪起了爭執,甚至做事如此激進偏激的緣故……或許就找到了。
當時宣烏一意孤行除了四方生門外全部都徹底放開時,除他之外的魔尊基本都不讚成。
顏輝歎了口氣。
隻是現在意識到又有何用?
…
顏如玉漂浮在黑洞裡麵,凝神望著那上麵的缺口,一時間對這種沉沉浮浮的感覺愈發喜歡。
儘管最開始白大佬是丟他下來反思的。
他默默翻了個身,麵朝下飄著。
反思什麼的……顏如玉在外麵的時候就已經反思得差不多。
顏如玉側過身,半閉著眼沉思,手指無意識停留在小腹的位置。
他確實失去了饑餓感。
那麼……
他會逐步變成曾經有過的模樣嗎?
顏如玉腦子裡思緒萬千,舒展身體的時候,不經意露出了光滑的小臂,上麵若隱若現的痕跡昭示著之前的激烈。
他的手指按在一個暗紅的痕跡上,突然挑眉。
撲通。
他聞到了一股異常香甜的味道。
這是……
顏如玉斂眉驟變,這是靈根的味道。
而他現在身處亂葬崗!
公孫諶在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