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啊,就活生生的被害了啊……』
『他是為了驃騎作戰啊……』
『我的兒啊……』
『死了都不得安寧……』
『被割得連屍首都不得全……』
華佗越聽,眉頭便是越緊,『這來的還不是一個人?!』
很顯然,若是一兩個人當然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這些來百醫館鬨事的百姓,大多數都是屬於『法不責眾』類型的,隻要覺得自己人多,便是占理。即便是心中知道可能未必自己占理,但是或是因為情緒,或是因為習俗,便是你拉著我,我跟著你,上頭了之後也不管不顧了。
張雲歎息,『這些百姓,也不知道受了誰的蠱惑!真是可恨!』
華佗沒有出去和那些哭嚎的理論,雖然他很憤怒,很不解,但是在這個時候和那些大嗓門的人講道理,明顯是一件蠢事,他隻是想著是不是他連累了太倉縈,因為他聽出來了,那些人也在控訴解剖屍體……
而在百醫館之中,解剖屍體最多的男醫師,自然就是華佗,而若是論女醫師,那麼就是太倉縈了。
甚至太倉縈解剖的女性屍體還比華佗更多一些。
『解剖啊……』華佗皺著眉頭,有些憂慮的回頭看了看廂房之處。
華夏在推行忠孝的時候,就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之言,並且認為這是不可違背的『天理』,然後被許多公知大儒所宣導,成為了一個普世的價值觀,在這樣的價值觀之下,甚至連普通百姓的理發,都必須先過孔子的這道門檻。
孔老夫子表示人的言行應該以孝道為中心,孝道可以從保護好自己的頭發和皮膚開始……
或許這就是華夏美容行業的開端?
但其實並不是如此理解。
孔老夫子的話,要結合當時的社會環境,而在春秋戰國之時,華夏隻有中原一小塊,而周邊的蠻夷戎胡,因為生活條件不佳,所以很多人是會剃頭發的,以免滋生蟲虱。同時,春秋戰國時期的律法,有一些刑罰是剃發刺麵斷足等殘害肢體的,所以孔老夫子的意思是讓普通百姓不要學壞,彆犯法,彆讓自己的身體受到損傷,知道會心疼和悲哀的還有自己的父母,就是孝道的開始。
因為在華夏古代,普通百姓的文化水平不高,講解得多一些,便是一大群的百姓不僅聽得越來越糊塗,還不滿意,所以隻能像是風水一樣,表示廁所就在這個位置,臥室就在那個位置,問就是風水就這麼寫的,和什麼通風啊細菌啊無關。
斐潛在青龍寺,雖然進行了一番對於大漢新忠孝理論的解釋和闡述,但是想要從青龍寺擴散到民間大眾,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更何況在傳統觀念裡麵,身死之後屍首不得全的,還要用木頭雕刻補上去……
嚴格說起來,百醫館並沒有解剖戰死傷兵的屍體。
因為完全沒有必要。雖然斐潛在長安推行了各項福利政策,安撫民生,鼓勵生產,但是並不代表大漢當下的生產生活條件就能夠突飛猛進到一個很高的水準,依舊會有不少人在生產生活當中意外死亡,並且還無人收斂。這些沒有親戚幫忙收屍的會被集中起來處理。其中一小部分就會成為百醫館解剖屍體的來源,然後百醫館也會給這些屍首備上一份棺木,總是比破席子一裹扔亂葬崗好些。
但是這一段時間因為傷兵較多,而且傷兵因為各種病症死亡之後,總是要記錄死亡的原因,探尋治療過程當中得失,所以在傷兵死後,會對於傷兵傷患之處進行剖解,觀察記錄和研究。這原本沒有什麼問題,也無可厚非,可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卻被傳聞了是百醫館在有意毀壞傷兵的身軀……
『有意』確實是『有意』的,但並不是『破壞』,可問題是百姓能理解這其中的區彆麼?
巡檢處的人很快就趕到了。
對於這些在百醫館發泄情緒,打罵甚至抓傷了太倉縈的這些百姓,當然沒有什麼好說的,當場就抓走了。
人被押走了,事情卻沒能就此罷休。
張雲是百醫館的負責人,他自然是跟著巡檢去處理後續事項了,而太倉縈也因為受到了傷害和驚嚇,暫時就去休息了。
華佗站在院中,暫時代替張雲布置和主持百醫館
的一些事情,調配安排人員值守事項,杜絕再次有這樣類似的事情發生。
可是很快,就有醫館之內的醫師找到了華佗,支支吾吾的表示他感覺身體有些不舒服,所以他這幾天都不參加解剖了。
華佗愣了一下,看著那個醫師為難的神情,最終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他明白那醫師的顧慮,也清楚所謂身體不舒服隻是一個借口,但是他又不知道應該說一些什麼,畢竟解剖屍首這件事情,原本就不是擅長言辭的他隻能是同意醫師的請求。
有了這麼一個醫師開的口子,便是有更多的人也以各種各樣的借口來請假。
到了最後,就連華佗手下的學徒也湊到了邊上,期期艾艾的模樣。
『你也要請假?』華佗皺著眉問道。
學徒下意識想要擺手,可是又遲疑了一下,最終說道:『大醫師,要不我們暫時停一陣子吧?我聽外麵的人在說……都很不好聽啊……』
『外麵在說什麼?』華佗問道。
『他們,他們在說……』學徒抓耳撓腮,很是為難。
『說!』華佗也有些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了。
『大醫師,我說了你可彆生氣……』學徒縮著脖子,『他們在外麵說,這事情……未必真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說什麼小心為上……說驃騎離開了長安久了,難免會有些人心懷歹意……』
『混賬!』華佗怒喝一聲。
學徒頓時一哆嗦,『大醫師,這……這不是我說的啊!』
華佗喘著粗氣,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說,半響才憋出了一句話,『他們,他們怎麼能這樣!』
華佗很迷惑,他實在是不能理解。
百姓,確實是淳樸的,可是又在某個時刻表現得如此的……
狼心狗肺麼?
忘恩負義麼?
不,他們隻是愚昧,容易被愚弄。
就像是明明
是講得某某『菜』,結果忽然第二天就全變成了某某『腸』!
腸有沒有問題?
確實也有問題,可真正的問題是在什麼地方?
當所有的百姓都忘記了菜,全部都轉去了腸的時候,是百姓的錯麼?
回過頭想想,百姓為什麼就這麼容易被引到了腸那邊?
之前有沒有出現過同樣的腸,如果有,為什麼會記不住?
如果沒有,為什麼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也講了幾千年?
這是不是一種病?
如果是,又該怎麼治呢?
華佗很是疑惑,並且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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