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敏點了點頭,似乎沒聽明白斐潛的意思,又像是聽明白了卻並不說破,輕輕的抖了抖袖子,露出白白胖胖的兩隻手,拍了兩下。
在廳外等候的侍者兩人一組,抬了幾個箱子進來。
箱子是老藤所製,上麵還用油漆厚厚刷了一層,顯得厚重結實。侍者將藤箱放到地上之後,就輕輕的將蓋子打開,露出了裡麵裝的物體。
斐潛一看,居然就是之前他在離開洛陽之前,打包給斐敏的那些家傳的書簡……
斐敏嗬嗬笑著,從堂中走了下來,到了藤箱跟前,輕輕的撫摸著箱子,說道:“吾與子昀也曾學於太學,往日曆曆,尤在眼前,如今睹物思人,不禁黯然神傷。如今子淵重回洛陽,此書亦完璧而歸,也了卻吾一樁心事。”
斐敏說道最後,竟然搖首閉目,眼角露出了點點淚光。
斐潛默然,居然將自己的父親都抬了出來,這真是……
斐敏從箱子裡麵拿出了一卷書簡,翻開,讀道:“……敖不可長,欲不可從,誌不可滿,樂不可極。賢者狎而敬之,畏而愛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積而能散,安安而能遷遷。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
斐敏握著書簡,說道:“當年子昀最喜此段,常言人人若能尊禮守心,當可天下平定,安居樂業,不虞有亂,可奈何如今之局麵,不由讓人扼腕而歎。”
斐潛皺了皺眉,斐敏一直將自己的父親拿出來說事,不免讓自己有些反感,雖然穿越到了漢代就沒有見到自己這個便宜的父親,但是在現在這個時代,孝道還是很重的,被斐敏一直硬扣著大帽子確實很不舒服,於是就說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此誠為至理,然知易行難。”
斐敏既然講禮記,斐潛自然也是用禮記來應答。
大道為公後麵的句子是“……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斐潛故意沒有說出來,還說知易行難,意思就是這個大道理都懂,但是實際行動上你斐敏就沒有做到,所以現在也不必和我談什麼父輩親情的事情來綁架我。
而且大道為公的這一段文字之後,接下來還有一段話“……今大道既隱,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
這個意思就非常的明顯了,斐敏不由得被噎得一窒,終於是將手中的書簡放下,轉過頭來認真的看了兩眼斐潛,肥肥圓圓的胖臉上表情不由得僵硬了一些。
一直到剛才,斐敏還打著想要重新將斐潛掌控在手中的算盤,所以才用各種方式來進行試探和脅迫,但是斐潛方才禮記的這一句話一出,不僅體現出了思維的敏捷,更是表明了一個很明顯的態度,也讓斐敏終於是明白了自己不能再將斐潛當成是一個可以隨意操控的晚輩了……
斐敏心中歎息了一聲,形勢逼人啊,眼前的這個斐潛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恭恭敬敬,任與任奪的斐家旁支子弟了,現在不得不承認,此人已經變成了平等的對手……
斐敏走回了中席重新坐下,揮揮手讓侍者全部都出去,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如今局麵,不知賢侄,有何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