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主公,如今軍中存糧……恐怕是略有不足……』
作為軍師祭酒,幾乎等同於是曹操身邊幕僚長,對於軍隊當中細節變化自然是很清楚,發現了問題之後當然也要第一時間找到曹操。
『何以至此?』曹操深深的皺著眉,眉頭之間有著如同刀刻一般的皺紋,刺得董昭有些心驚肉跳。
董昭下意識的看了一下手中的章表,但是實際上這些事情他記得很清楚,根本不需要特彆再看一遍,『豫州之人,稱多受蝗災,欲求減免,冀州麼……倒是沒有說些什麼,隻是籌措尚需時日……』
雖然說冀州的人並沒有拒絕再次繳納軍糧份額,但是曹操依舊沒有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尚需時日?何時?』
雖然豫州的士族拒絕再次繳納糧草,多少讓曹操心中不快,但是更讓曹操感覺不爽的是連冀州的士族也拖拖拉拉,這是幾個意思?
董昭說道:『這個……尚未定也。然若主公以錢代糧,或可速納之……』
『以錢代糧?』曹操眉頭依舊是深深的皺在一起。
董昭說道:『糧草之物,一年方得一獲,加之冀州連年征戰,多有虧虛,此亦屬實,故而若是強征糧草,一來是存餘不足,二來也恐生變化,不若以錢代糧,再行采購,或可解當下之急也……』
曹操聽明白了。
曹操任用董昭,並且一路將董昭帶到了冀州鄴城,目的就是讓原本出身袁紹的董昭,能夠做好這個冀州士族上下溝通的橋梁,當然也不排除給冀州的士族人看一看的意思。而現在麼,董昭做的也中規中矩。
『以錢代糧』,這個方案,也就是董昭提出來折中處理辦法。
冀州豫州是人口大州,產糧重地,但是同樣的,大量的人口也是要吃東西的,不可能說將這些人口的口糧全數剝奪,那就可能走上了袁術的路子,最終被掀翻在地。
董昭所說的什麼冀州倉廩空虛,這是事實,但是也不完全是事實。曹操相信比起之前肯定是要空虛了很多,但是還不至於完全掏空的境地,但是各家各族都有一條線,現在的糧食儲備量無疑已經非常臨近這條線了,所以才如此態度堅決的,意見統一的,不願意再次提供糧草。
因此,作為溝通的橋梁,董昭就必須提出一個可以讓上下都能接受的建議……
因為市場流通的糧草很緊缺,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糧草這東西,在未來的時間之內,可以肯定的是還會提升其價格的,因此當下用錢幣來代替糧草繳納,無疑就是相對來說比較容易接受的提案了。
冀州士族覺得自己會少損失一些,而曹操也可以順利收繳上來一些,同樣的也可以倒著回去逼迫豫州的士族也儘快繳納……
豫州士族為什麼現在不太配合了,曹操心中明白,董昭也是清楚,但是這個事情不好說啊,所以曹操不問,董昭也不說。
曹操思索了片刻,然後又拿了董昭的表章來細看,沉吟了許久之後,才問道:『若是收了錢財,又何處采買?』
『可向荊州處……』董昭顯然已經有了一些腹案,故而很快的說道,『荊州雖說江夏受損,然其餘未得害也,糧草之物,又是不可久存,若是采買其存糧,當得兩利……』
曹操最終緩緩的點了點頭,『或可試之……』
試試看罷,否則的話,又能如何?
畢竟如果說整個華夏隻有曹操一家,那麼早一些拿到糧草和晚一些拿到糧草,在沒有外敵的情況下,也不是不可以拖延,或是寬限一段時間的,但是如果說彆人有糧草儲備,而曹操沒有,那麼就意味著曹操會處在一個非常被動的局麵下,甚至可能導致不能發兵!
因此曹操一方麵要確保手中有足夠的儲備,一方麵也要冀州豫州的士族帶領著莊園莊丁再次去耕作,確保未來的收成,所以采用折中的方式,也就成為了一個必然。
曹操所不知道的是,他在曆史上因為有河東河洛關中的大規模屯田,使得曹操有底氣一意孤行的追殺烏桓,甚至推動了赤壁之戰,而現在麼,便隻能是受到了許多的限製了……
當然,在屯田的初期擁有大量的收入支撐起了曹魏的大軍,但是在進入中後期之後,不可避免的腐敗開始在其中蔓延而開,再加上小冰河時期的侵襲,導致這些屯田之地有更多更好的借口來吞噬產出,以至於到了曹氏屯田製度的後期,空耗幾十萬人屯田,卻沒有給主體帶來多少的裨益。
屯田的本意是好的,是為了儘快恢複秩序,而不是為了腐敗,但是在執行過程中麼……就像是以錢代糧的本意也是好的一樣……
曹操點頭之後,董昭就行動起來,很快,『以錢代糧』的消息就開始散播而開,而與此同時,華夏的聰明才智便再一次的展現出來……
『動作快一點!』
『再去那些炭火來!』
『手腳麻利一些!』
在冀州某處莊園之中,濃濃的黑煙衝天而起,三座熔爐熊熊燃燒,將原本的銅器和銅幣,熔化成為銅水。
赤膊著的工匠忙碌著,被火焰和黑煙烘熏著,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停下來喘口氣或是休息片刻。手持長棍的監工時不時在場中巡遊,看見動作稍微慢一些的便是破口大罵,棍棒交加,就像是趕牲口一樣,讓這些工匠加快速度,儘快的冶煉出足額的銅幣來。
當然,是五銖錢。
鑄造五銖錢,這些人業務已經是非常的熟練了,但是要製造征西銅幣,比較麻煩,所以很自然的,這些人就選擇了用五銖錢,反正曹操也沒有禁止五銖錢在市場上流通……
『還差多少?還需多少時間?』一名博冠綸巾的士族子弟,背著手,遠遠的站在廊下,看著濃煙滾滾的工房之地,淡淡的問道。
工房管事低頭哈腰的說道:『啟稟莊主,還有三十萬餘……七天,不,五天之內,必定完成!』
博冠綸巾點了點頭,說道:『若是提前完成,自有重賞……若是延誤了……嗬嗬……』
工房管事的頭都快貼到地麵上,『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正當此時,忽然在工房之處傳來半聲慘叫,然後就是一陣騷亂。
『怎麼回事?!』博冠綸巾皺起了眉頭。
一名莊丁跑了過來,稟報道:『有人掉進銅水裡了……』
要讓銅器熔化,也需要攪拌使其受熱均勻。連日不休的運作,加上高溫濃煙烘烤,而且漢代又彆想有什麼工業防護,燃燒出來的煙塵之中,重金屬肯定超標,說不得還有毒,倒黴蛋一時頭昏,栽倒在銅爐裡……
其下場自然也是可想而知了,畢竟不是誰都是孫猴子。
『哦?怎能如此不小心?』博冠綸巾急切的問道,『銅爐呢?可有損壞?』
莊丁回答道:『銅爐倒是沒見到什麼損壞……』
博冠綸巾緩了一口氣,瞪著工房管事,『還站在這裡乾什麼?回來!死去之人……就多給五……嗯,三貫錢,以撫恤其家就是……』
『莊主仁慈……』工房管事點頭哈腰。
『去吧!小心銅爐!千萬彆誤了大事!』博冠綸巾擺擺手。
這一名仁慈的冀州士族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但是等他帶著應繳納的五銖錢數目到了鄴城的時候,頓時目瞪狗呆,因為他看見有很多人,帶著比他還要劣質的錢幣……
『為什麼不收,這,這……難道不是錢麼?』
『你這是錢麼?看看,薄如紙一般,一折即斷,比當年的董錢都不如啊!』
『哎!你看看就成了,彆上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