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
長安。
『將軍!諸葛孔明來了……』
斐潛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說道:『有請。』
不多時,小蘿卜頭進來了。
『孔明,汝之策論,某看了……』斐潛淡淡的說道,『倒也中肯,隻不過……還是略有不足……』
前幾天斐潛讓諸葛亮寫一下關於西域黃金的運用,諸葛亮上交了一份,隻不過斐潛看了之後仍然覺得有些不好的地方。不叫蘿卜頭改個十幾二十遍,從蘿卜頭改成蘿卜絲,還能叫做甲方巴巴麼……
諸葛亮微微皺眉。
雖然斐潛的話說得也不重,但是被否決精心寫出來的策論,終究還是有些心中不舒服,再加上少年也有些氣傲,便說道:『敢問驃騎,不知有何處不妥?』
斐潛哈哈一笑。起身打了一聲招呼,便讓諸葛亮跟著一同到了黃氏的一處工房,掛著泥土坊的牌子。黃氏工房在長安有好幾處,這一次雖然不大,但是研究的項目很特殊,不是研究什麼危險物品,而是似乎在普通人眼中都是很平常,附加價值也沒有多少的泥土。
在院中搭建起來的簡易棚子之下,斐潛帶著諸葛亮,在看土。
一筐筐泥土。
一格一格的各種泥土。
『道,國之重也。』
斐潛說的道,可以理解為道義,也可以說是道路。
『道,通東西,行南北,若是斷絕,便失聯係,日久必然生變……』
『知其然,當知所以然,亦需知何以然……』
斐潛示意諸葛亮自己上前,去查看各式各樣的泥土。
小蘿卜頭諸葛亮倒是很聽話,沒有像是一些士族子弟一樣對於泥土表示什麼排斥感,上前去查看,甚至動手去抓起一把,捏了捏,然後又聞了聞。
斐潛站在一旁,指點著,說道:『華夏之土,大體可為三類,一則稱粘土,一則為砂石,其餘便是多為兩者之間……』
『此乃粗略,若是細分,則更為繁多,例如砂石,有粗,細,水,山,齏等……』
『若是修道,必定其基。欲定基礎,先定其土。』斐潛緩緩的說道,『若擇不當,晴日揚塵,遮天蔽日,雨天泥濘,坑窪遍布……』
斐潛也走上前,伸手抓起其中一個木格當中的泥土,然後在手心當中用力捏了一下,然後張開手掌,『此土,源於渭水岸邊,泥沙混雜……乾時鬆散,難以成型,潮濕之時也難塑形,若以此土鋪設,晴日之中便易成轍,雨天便會積水,反複多次之後,路基便是損毀……』
『若以砂石築道,怕是不妥……』諸葛亮也學著斐潛的樣子使勁捏了一下,然後看著鬆散而開的一團沙子,『如此說來,豈不是隻能用黏土?』
斐潛嗬嗬笑笑,然後示意黃旭過來,從黃旭身上拿了水囊,倒了一些在了裝滿了關中黃土的木格之中,頓時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然後肉眼可見的就顯得泥濘了起來。
諸葛亮:『……』
斐潛將水囊還給黃旭,然後走到了另外一旁,拿起了一塊青黑色的磚,示意道,『此乃混雜礦渣,河沙,黏土,先施以夯,入爐而煆,成平直者,用於路麵,雜碎崎者,用於路基。』
『此乃關中建築道路之法,同於北地也,然不易用於川蜀,何也?』
『先秦之時,為護北地,秦皇建直道,以米漿、黏土間雜,夯而實之,錐之不入者方可。如今三百蒼茫春秋,依可由關中直馳北地……』斐潛說道,『如今用此法,非秦之策不善也,乃今有良策,何不用之?而這良法,又是從何而來?』
斐潛指了指眼前的這些大大小小的筐子和木格,『若不見其小,則無以大,若不察其弱,則無以強。昔日曾有言,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便是如此。』
『嗯?』諸葛亮微微皺眉,『韓非有言,「事大眾而數搖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賊其澤;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貴靜,不重變法」……此等之事,若以烹小鮮而論……』
『昔日某求學於鹿山之下,龐德公問某「道」之如何?某不能答,苦思甚久,方有小得。如今麼……亦以此道問汝道,道為何物?』斐潛哈哈笑了笑,也不多解釋,說道,『烹小鮮,不得擾,此乃其意之一也……孔明不妨多思之……哈哈,天光不早,今日之事便暫且如此……孔明不妨自便……某便先回府了,若是孔明想好了,再來尋某就是……』
諸葛亮皺著眉,手中還捏著土。
斐潛笑著,就這樣丟下了諸葛亮,就像是將蘿卜頭種在了一堆泥土裡麵,等著其發芽開花一樣,施施然就走了。
這幾天斐潛都在帶著諸葛亮。
諸葛亮很聰明,但是還差了些火候,就像是嫩蘿卜多汁,老蘿卜才辛辣一樣。斐潛想要讓諸葛亮真正的成長為一個比較合格,甚至演變為一個優秀的執政者,當然要下些功夫,風吹日曬也好,添鹽加醋也罷,總是要費一些功夫的。
反正諸葛亮現在是不可能像是在三國演義之中的那樣,出場就是『如魚得水』,抬手便燒得曹軍潰不成軍,轉頭就噴得東吳鴉雀無聲……
多少算是養成類遊戲麼,《東漢養豬哥的日子》?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這麼養。就像是熊孩子怎樣養,多半結果還是熊,區彆隻有熊大或是熊二而已。
有時候,孩子會有孩子自己的思想,不是填鴨式的灌輸就能解決問題的。斐潛還記得後世的一個梗,就是當一個圖片出現西遊記當中師徒四個的形象的時候,問小盆友說是幾個人,小盆友回答是兩個,因為另外兩個是動物……
所以,直接將答案拋給諸葛亮,諸葛亮也未必能接受。畢竟諸葛亮也是一個人,和三國演義當中,出場之後便可以懟天懟地懟主公的那種不同。
不過說起來……
斐潛轉頭,忽然想起一事來。
今年秋末,司馬懿就要回京述職了,到時候算是什麼?火星撞地球?還是蘿卜頭對上醃白菜?
……( ̄ー ̄)人(^▽^)……
遠在江東,也有一個白菜粗長,呃,初長。
一個青少年,身穿灰色長袍,坐於院中海棠樹下,手中拿著一卷竹簡,似乎正在看書。
漢代書簡,看著很大,但是實際上因為又厚又重,字數卻並不多,所以實際上讀書是一件非常費力的事情,若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亦或是靜不下心來,真沒辦法讀得進去。
青少年顯然很專心,就連院門之外急急奔進來了一人也沒有察覺,直至此人到了近前,氣喘籲籲的將其光線遮住的時候,才似乎反應過來,轉頭看了過去,說道:『啊?瑁弟?何事如此?』
『兄長!』擼貓,呸,不對,陸瑁皺著眉頭,說道,『我聽聞那個惡徒……』
陸遜微微皺眉。
陸瑁改口說道:『……那個……那個將軍派人來了?』
陸遜放下手中的書卷,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