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的時候,守城雙方還算是相互容忍,可是在朱治的疲勞戰術之下,誰先睡覺,誰多休息一些,這些往日當中極其細微的東西,就被放大了。
南越人本身就散漫,更談不上什麼紀律性,困了累了,說睡覺就躺倒睡,即便是南越頭人起初能約束一下,但是時間一長,當大多數南越人都開始疲憊,開始偷懶休憩的時候,南越頭人也沒什麼好辦法,總不能讓他將手下全數抓來打殺了罷?
麵對著南越人的偷懶,金旋的兵卒就自然不樂意了。
原先這些金旋的兵卒,在麵對同為盟軍的南越人的時候多少都有一些優越感,現在好了,反倒是這些下賤的懶蟲一個個睡得香,然後金旋的兵卒要整夜整夜的值守,這心中能平衡麼?
於是乎,原本相互協作,親如兄弟一般的聯軍,很快就因為你多睡了幾個時辰,我少睡了兩三炷香而產生了爭執,然後演變成為了鬥毆……
當兄弟內部產生問題之後,外人就自然有機可乘了。
在圍城十天之後,朱治趁著夜色突然大規模強攻,而守城的聯軍帶著大家都睡老子也睡的狀態,當然一時間來不及反應,就被朱治突破了防線,占據了城牆,旋即開始全線崩潰,開城門各自逃竄……
十天,攻下了城池,算快也不快,算慢也不慢。隻不過疲勞戰術同樣也對於朱治和呂範有影響,使得他們不得不也要停留下來修整一二。
『朱休穆之處……』呂範還是有些擔心,並且這也是孫權調他過來的主要目標。朱桓是孫權提拔的寒門將領,若是真的就這麼死了,難免會在江東新老將校之間產生一些潛在的矛盾,形成隱患。
『……』朱治沉默了片刻。
在朱治觀念當中,既然朱桓已經立了軍令狀,那麼死了也是白死,即便是救活了,也難逃罪責,所以並不是非常的上心。
『比起朱休穆……某更擔心長沙郡……』
呂範一愣,旋即明白了朱治的意思,『既然君理……算了,事已至此,多想也是無益,速速平複越人叛亂,再言其他罷……』
朱治心憂的不無道理,在長沙郡,韓玄帶著兵卒正在追逐著豕突狼奔的江東兵。長沙郡,一郡兩治。一部分屬於荊州,一部分屬於江東。
現在,韓玄想要將整個長沙都吞到肚子裡。
誰都想要進步,韓玄也不例外。長沙郡的一統,便是韓玄的一個小目標。
韓玄一邊派人圍城,一邊搶收長沙郡內即將成熟的麥子,隻要將這些麥子搶到手,一方麵可以緩解自身糧草壓力,另外一方麵也可以從側麵支援臨江郡的金旋……
南越人叛亂,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南越人究竟是不是能在今後獲得公平的待遇,韓玄和金旋都不關心,劉表最後是死是活,他們兩個人也不是非常的在意,他們兩個人都想要借這個機會,擴大自身的基本盤麵,擁有更多的權益。
韓玄和金旋,兩個人都不是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類型,他們身邊都有一大幫子的人依附著他們吃飯。韓玄身邊的是長沙本地的一些土著鄉老,金旋身邊的是早年歸化的胡人家族,所以即便是他們兩個人對於劉表這個人有再多的個人情感,都必須先考慮自家的利益能不能滿足……
借著南越人叛亂的機會,韓玄取長沙,金旋取臨川,一方麵確實也滿足了原先劉表的側擊命令,起到一定的圍魏救趙的效果,另外一方麵韓玄和金旋也同樣可以獲得實際上的利益。
兩全其美。
然而長沙郡內的江東兵,並不想要韓玄這麼美下去。
在明白了韓玄的用意之後,江東兵就開始偷偷往外派遣人員,不為偷襲韓玄的軍隊,而是為了破壞韓玄的收麥計劃。
秋高氣燥之下,隻要身上帶著火種,很容易就可以點燃一片麥田……
幸好長沙一帶,並沒有像是冀州豫州那樣成片廣闊的莊禾田畝,所以即便是有些麥田莊禾被燒了,也不會蔓延的太多,但是江東兵搞出這樣一出戲來,就不免讓韓玄的兵卒有些疲於奔命。
韓玄兵卒疲憊的後果,就是越努力抓,越是抓不住這些零星逃出來的江東兵,然後就是東一塊西一塊的莊禾被江東兵偷偷的放火燒了,使得韓玄原本的如意計劃,也在火光中一點點變成憤怒的灰燼。
韓玄很生氣,他要讓長沙的這群江東兵,讓駐守的江東吳氏家族,知道他生氣的後果是很嚴重的。雖然嚴格上來說,江東兵燒掉的並不是韓玄的產物,但是韓玄已經將那些莊禾算在了自家收入之中,現在受損了,當然不能忍。
韓玄麵色鐵青。
在他麵前,又是一片狼藉的麥田。
麥田當中,焦頭爛額的是正在奮力救火和搶收的兵卒民夫,雖然說韓玄占據了一定人數優勢,可是一旦分散起來,這一點優勢就完全不夠看了,根本防不勝防。江東兵隻要偷偷摸摸漏進來一個人,就足以造成一片火災。
禾苗成熟,要種植一季,但是毀壞這一片禾苗,卻隻需要甚至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東一塊西一片的禾苗麥田被毀,韓玄手下原本高昂的士氣,也不知不覺當中敗壞了不少。
韓玄問身邊的主薄,『如今我軍總共損失了多少?』
主薄低聲說道:『大約有三分之一……』
『傳令下去,加緊搶收!』韓玄說道,『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損失更大!』
主薄連忙應下。
韓玄轉身,領著護衛回歸了軍營,到了大帳之中坐下,看著地圖,有些皺眉,輕聲低語道:『未曾想這吳氏……倒也有些狠辣手段……果然不是等閒之輩……』
駐守長沙的是吳景。吳景是孫權的舅父,也隻有這樣的一層關係的人鎮守邊陲,孫權才會覺得比較安心。
『使君,這吳氏原本就是賊盜出身,擅長騷擾破壞……若是正麵作戰,便是膽怯,又何嘗是使君對手……』主薄見韓玄心情不佳,連忙拍馬屁道,『此等莊禾,原本便是吳氏所種,此刻燒了,隻不過是我們少收一些,吳氏何嘗不是損失慘重?待收完了莊禾麥苗,使君便可專心攻城,這區區吳氏,還能抵擋使君勇士不成?』
韓玄哈哈笑了兩聲,顯然心情好了一些。『這幾日被江東無賴,煩得不輕……』
但是好心情麼,永遠都是稀缺的,更多的時候都是壞心情占據了絕大多數的位置。在和長沙江東兵做迷藏的過程中,韓玄的收到了兩條消息,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一條自然是曹操攻下了襄陽,劉表身亡,劉琮投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韓玄現在已經算是揚旗獨立了,下一步怎麼走就看韓玄自己了。
另外一條消息麼,是臨川的金旋雖然趁著江東兵沒有防備,困住了朱桓,但是一時沒能拿下,以至於不能有效調配兵卒,讓後續的江東兵突破了臨川外圍……
韓玄背著手,在軍營大帳之中不停的轉悠著。他完全沒有想到劉表竟然敗得如此之快,簡直超出了他的想象。原本韓玄預估,即便是曹軍再怎樣的凶悍,想要攻克襄陽,沒有一年半載也下不來,而那個時候他已經可以結束在長沙這一帶的戰役,然後從容的選擇下一步的方向,可是現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不管是在秋收小麥上,還是在整體計劃上,似乎都走向了一個讓韓玄覺得陌生的方向。
擺在韓玄麵前的,是一個三岔路口。
『傳令下去!集結兵卒,準備攻城!』
繼續慢慢的收割長沙各地糧草,顯然已經趕不上了事態的變化,韓玄咬著牙下令道,他必須先打出一條通道來,然後才有選擇走哪個方向的權利!
於是乎,在劉表死後,長沙臨川一帶的戰況,不僅沒有因為劉表這個名義上的荊州諸侯的消亡而停下,反而是更加的激烈起來,這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變化,使得孫權不得不在漫長的戰線上不停調配,也使得江東出現了疲憊之態,連帶著內部也開始湧現出了反戰的言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