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9章帶鹽人(2 / 2)

詭三國 馬月猴年 9407 字 8個月前

『某不求荊州一城一地,但護荊州一戶一民!』

『上天有好生之德,故某先求和談,以消弭誤會,若是以為某軟弱可欺,信口刁難……嗬嗬,某亦願與孟德兄於天子麵前,再論曲直!』

雖然說國和國之間,大多數都是沒有情誼隻有利益,但是就像是漂亮國說漂亮話一樣,有時候這種大義,還是相當有用的,至少當下曹仁頓時啞口無言,隻能是唯唯諾諾而退,轉頭將斐潛的意思帶去給曹操……

而且還要快,畢竟驃騎將軍已經放下話來,若是十日之內不能決,便是戰端再開!

……(╯°□°)╯︵┻━┻……

先不論斐潛那邊擺出了一副談不攏就掀桌的做派,在江東這邊,到真的已經有人在掀桌了。

江東東部,句章縣,天門水畔。

此地名字倒是挺好聽,但是實際上在漢代,環境卻是一般,生活條件麼,不怎麼樣。

就像是漢代經常喜歡將一些『政治犯』流放到邊疆一樣,孫權流放囚禁政治犯的地點,也是江東的『邊疆』,就是臨近東海的這些區域,灘塗鹽堿地多於耕地的地方。

在漢代的時候,後世的魔都還在水裡泡著,還沒有積累到足夠的泥沙,而句章此地,幾乎就是已經到了海邊上,每日海風呼嘯,不僅是潮濕,就連呼吸之中都帶著一股海腥味。

夜色漸漸四合而下,在避風的低窪鹽堿地上,火光搖動,人影就在這火光中晃動著,就像是一隻隻的野獸在夜色之中張牙舞爪。

這些人是鹽工。

煮鹽曬鹽,即便是在後世都不是一件令人愉悅舒適的工作,更不用說在漢代了。這些鹽工基本上都是屬於徹頭徹尾的『無產』階級,窮得連一兩尺的衣袍都未必有,每日赤條條的下鹽田,然後因為鹽鹵的侵蝕,很多人感染上了各種的毛病,皮膚病都算是輕的,還有的人被腐蝕了經脈內臟,明明才二十出頭的歲數,看起來卻像是五六十歲的人一樣蒼老。

遠處的鹽場,現在已然變成了廢墟,還有些餘火在浮動,將周邊的景象映照出來。在鹽場周邊,全數是戰鬥搏殺留下來的痕跡,原本的寨柵幾乎被蕩平,望樓全部傾倒。屍首懸掛在殘存寨柵之上,亦或是躺倒在鹽地之中,血水將原本白灰色的鹽池浸染成紅褐色,汙濁的血水鹽水從破損的豁口之處流淌而出,感染了一大片的區域。

在火光之中,時不時傳出女子的尖叫和哭泣聲,然後便在哈哈哈的淫笑聲音當中慢慢的小了下去……

這些原本那些鹽場官吏的女眷或許也是無辜的,但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黑暗之中,還有些零星的人影在屍首之間翻撿著,這些屍首已經不知道被翻過幾遍了,但是依舊有人抱著些撿漏的希望,去在屍首之中尋找,原本這些屍首穿著的,大多數數都被扒拉光,明晃晃的露著更白更肥的肚皮和屁股,映照著火光和星光。

『明日攻句章!』在一處篝火之處,有人沉聲說道,聲音沙啞,就像是砂石相互摩擦,帶著一股血腥味。

此人神情凶狠,身形彪悍,頭發沾染和鹽花,亂糟糟的支棱著,身上有著左一條右一條的傷痕,有些地方都已經是結疤了又增新傷,可即便是傷痕累累,鮮血淋漓,這人依舊是多看一眼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包紮。

鹽場營寨,算不上是什麼雄渾的軍寨,驟然發動之下,雖說有些兵卒,但是瞬間就被秒了,但是句章明顯不一樣,對於這些即便是獲取了鹽場兵卒兵刃鎧甲的鹽工來說,即便是不算是多麼搞的句章城牆,依舊是宛如天塹一般。

篝火邊上的人相互看著,眼神之中自然就流出了一些遲疑來。

先前說話的人搖了搖手中的酒葫蘆,然後舉起酒葫蘆將最後的殘酒咕嘟嘟灌了下去,哈出一口酒氣之後隨手遞給了身邊的一個人,『去,再打些酒去!』

身邊的人下意識接過了酒葫蘆,然後才反應過來,『酒?那裡還有酒,早就喝完了……』

『淦!』最早說話的人更是暴躁,反手奪過酒葫蘆就砸在了地上,然後瞪著充血的眼珠子,『你們怕什麼?橫豎不是一個死麼?不打下句章,我們吃什麼喝什麼?吃這些該死的鹽巴麼?明天不去打,後天不去打,大後天就沒吃的,到時候就算是句章來個十個二十個的小兵,就能輕鬆的收拾了我們!淦恁娘,睜開眼看看!我們還剩下些什麼?啊?一條比狗都賤性命!狗死了,這些高高在上的肥豬還寫篇文章高聲吟唱掉幾顆眼淚,我們死了,就往野地裡一扔,海裡一丟!』

『我們打下了鹽場,他們就會良心發現,給我們吃的穿的,讓我們好好生活麼?淦恁娘!這些肥豬隻會派更多的兵卒前來殺了我們!好告訴其他的人,反抗就是死!』

『我告訴你們,我為什麼會到這裡……我發現有人被冤屈了!不是我,是我原來的將主!我找人,我一開始以為這些肥豬還聽得懂人話,會去稟報上頭,清查將主的冤屈……哈哈哈,然後你們知道了,看到了,我到了這裡!這些肥豬不會解決冤屈,他們隻會解決被冤屈的人!』

『所以,你還指望這些肥豬還有良心?既然動手了,就要乾到底!不鬨得大了,鬨到天下都知道,你我就都是個死!』

『淦恁娘!明天就要打句章!不然所有人都會去死!去死!膽小鬼,乾脆現在就去死!去死啊!』

說話之人越說便是越是暴躁,甚至開始踢打身邊的人,混亂之中,忽然遠處傳來了一聲呼喝,『二愣子!你又發什麼渾?!軍法鞭子還沒有吃夠麼?』

被喚做二愣子的人頓時渾身一震,然後緩緩回頭而望,隻見夜色之中有些火把光耀,一行人正在緩緩而來。

『將……將主?將主!』

二愣子呼喊著,不管不顧的撞開了身邊的人,直撲到了來人的腳下,抱著來人的腰腿竟然嚎啕大哭起來,『將主啊……啊啊啊,將主是冤屈的啊……我也是冤屈的啊……啊啊啊……』

之前暴躁得像是凶獸一般的二愣子,現在哭嚎得卻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孫輔高高的抬起頭,這樣才不能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半響,孫輔摸了摸二愣子支棱拉雜的頭,然後忽然在其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哭個屁啊!我還沒死呢,你哭個屁!起來!站好!』

孫輔上前一步,環視一周。

『某乃交州刺史,平南將軍孫輔孫國儀!』

孫輔雖說身上簡陋,並沒有穿什麼甲胄,但是當他站在人前,昂首環視,依舊帶著當年討伐袁術血戰陵陽的睥睨之氣。

『你們都是老實人,或許之前從來沒有見過血,殺過人……』

『所以老實人,就應該會有好下場了?』

『某之前以為,為人當寬容,能退一步就退一步,能忍一分就忍一分……』孫輔的聲音在夜空當中回蕩,『然而某錯了!有些人,見得你退一尺,他就要壓一丈!知曉你忍一分,他就要迫十分!越是忍氣吞聲,就越是被欺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今日在此,某直言相告,攻伐句章,你們之中或許有人會死,或者大多都會死,但是你們不用再承受委屈,再忍氣吞聲!有冤屈的,可報冤屈,有怨氣的,就報怨氣!聖賢有言,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既然無德可報,便直報恨怨就是!』

『摸摸你們自己的胸口,問一問你們自己,是願意像一個人樣的去死,或者願意跪著,像是一條狗樣求活!』

『帶上你們的刀槍!沒有刀槍的去找木棍,石頭,再沒有就去捏一把染血的鹽土!跟著我,像一個人一樣的去戰鬥!去死!去求活!』

『去死!』

『去求活!』

『死中才能求活!』

鹽場之中聚攏而來數百鹽工,跟著孫輔聲聲大呼,將這一片血染的鹽池,都震蕩得層層漣漪!

江東地方誌:『太興四年,八月下,螢火襲月,句章叛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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