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限於曆史的眼光,很多大漢的律法,甚至之後的一些封建王朝的律法,都讓斐潛感覺像是有些手疼鋸手,腳疼剁腳,腦袋疼……
嗯,包紮起來彆讓其他人看到……
漢初的經濟水準,能和發展之後的相提並論麼?隨著大漢穩定,社會秩序恢複,生產大幅增加,不管是民眾還是官吏,對於生活品質都有更高的需求,適當的根據社會生產力發展而調整變革,才是王道。
經過漢初幾十年的休養生息,經濟恢複,人民富足,國力強大,封建大一統的各種規章製度也逐漸確立,在這種情況下,漢王朝的理論指導就應該開始從『無為』向『有為』轉化,但是很遺憾,漢景帝雖然在『七國之亂』這件事情上表現出了超高的政治手段,但是在治理民生政務上還是略有欠缺。
重農輕商的理論,作為封建大一統王朝之中較為廣泛應用的經濟思想,便是在漢景帝時期,逐漸成熟,並且帶著先天的殘疾成長起來。因為這個理論僅限於工商業領域,並過分強調商品貨幣經濟在社會中的作用,突出流通領域而不重視技術生產,雖然可以在打擊與封建國家離心離德的富商大賈和地方分裂勢力上起到一定的作用,也可以暫時性的增加一些中央集權所需要的龐大財政開支,所以基本上被後世封建王朝所繼承,成為華夏曆代王朝維持統治的主要經濟思想。
關鍵是打壓了『商』,便連帶著禍殃池魚,將『工』也一並掃落,隻剩下『農』一息尚存,自然就不是『士』的對手,然後『士』就可以想玩什麼花樣就玩什麼花樣,想擺什麼姿勢就擺什麼姿勢了。
這到底是算是『無心插柳』,還是『有意為之』,斐潛就不得而知了,但是為了避免這種惡劣的情形一再出現,宛城就是一個位於山東士族前沿的試點窗口。
從這一次的荊州之戰當中看出,不管是荊州的士族集團,還是豫州那一邊的士族體係,對於斐潛的接納程度都不是非常高,這些人更多的還是習慣在原本的圈子裡麵轉悠,不願意走出來看一看。
而想要讓這些人組團到關中去參觀訪問,顯然不太現實,所以宛城便是一個極好的用來展示的窗口……
商業方麵上因為各地諸侯都對於糧草進行了嚴格的控製,以至於原本糧草的交易如今幾乎是下降到了冰點,但是其餘方麵的物資倒是沒有多少影響,尤其是士族子弟需要的那些奢侈品,依舊是在大量的銷售。
這也帶來了另外一些問題。
斐潛在關中的時候,就不止一次的聽聞有商戶商隊的人在抱怨,說從關中往外販賣的東西有很多,不管是帶什麼東西出去幾乎都可以銷售,但是想要從山東往關中走,卻沒有什麼商品好攜帶的,有時候不得不帶上一些鹹魚醋布等等低價值的商品,隻能賺個路上的開銷錢,實在是沒什麼意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斐潛意識到這代表著山東士族的財富在向關中聚集的同時,也意味著這樣的商貿模式不可能長久……
買賣,有賣有買才能算是生意,山東士族持續被抽血,遲早會反應過來,雖然說斐潛在不斷地推陳出新,並且多方麵的傳播隻有關中出產的才是正品,增加了各類奢侈品的防偽標識,還在市坊當中傳言說某某人因為買了仿製品而被什麼人嘲笑等等,但是如果這種貿易模式持續下去,那麼山東士族總有一天會付不起錢。
所以將棉花苜蓿等低附加值的商品,轉移一部分到山東去,使得山東士族也可以有一些商品用來交換,就可以持續小刀子割肉,而不會讓這些士族因為劇烈疼痛而有過多的反應。
這就是二百裡不駐兵,宛城的重要商業使命。
『山民且隨某來……』
當斐潛帶著龐山民轉到了屏風之後,龐山民才突然發現在在自家屏風後麵,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大木桌,而在木桌之上,便是模擬著山川河流的一個碩大的沙盤……
『這……這是宛城?』龐山民看著沙盤當中的那座城,有些不敢確認,『似乎……似乎有些不同?』
斐潛點了點頭,然後指點著說道,『宛城布局需要重新規劃……原本城中一分為二,北城作為官廨府邸,南城將雜戶雜號全數都清出去,隻留下必要的驛站市坊……於原本城牆外圈,再建一圈城牆,南北為裡坊,可供居住,市坊設於東西……』
此外還有很多需要改建的,比如城牆角樓,市坊望台,還有像是什麼明渠暗渠等等,都是需要一步步的改進。
龐山民看著碩大的沙盤,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忽然一下似乎也變得像是沙盤那麼大。
修建沙盤隻需要工匠花幾天的時間,但是要建造出這樣的一座城來,就不是幾天那麼簡單了……
『山民也勿須著急……錢財之物,土木調度,屆時關中亦會支持……』斐潛見狀,便是安慰著笑道,『除此之外,過些時日,某便會遣諸葛孔明前來協助……嗯,明年開春之後,陸續著手就是……不急不急……』
關中這一場內部的戰鬥,其實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懸念,等斐潛回到關中的時候,便是掀開底牌決定勝負。而在之後,諸葛亮繼續待在關中就沒有什麼比較大的空間可以成長,不如安排在宛城這裡,如果說諸葛亮真能作為龐山民的助手,將沙盤規劃落到實處,建設出一個新宛城來,那麼基本上來說諸葛亮在民生政務上也就可以算是畢業了……
『至於勞力人手麼……如今荊州流民之中,多有病患……』斐潛笑著說道,『此等之人正於丹水之處由百醫館醫師診治……大病初愈也不便遠行,便都會遣送於此……山民可先安頓耕作,在宛城周邊屯田,於農閒之時再行安排修建,妥善調度,便無人手匱乏之憂……』
龐山民雖然也知道張仲景的醫術厲害,但是聽聞斐潛這麼說,還是有點遲疑,『這瘟疫之症,也能治愈?』
雖然說在西漢時期,就已經有一些人開始總結對於瘟疫的治療方案,但是大多數的時候,或許是因為治療效果不儘理想,又或是地方官吏隻想著簡便,使得對於瘟疫的治療體係一直都沒有得到比較好的建設和發展,當出現瘟疫的時候,更多的是乾脆將路一堵,讓瘟疫地區的人不能往外跑,死球了就完事。
這種明顯是偷懶的做法,也使得民眾對於瘟疫處於一個極度恐懼的狀態,因為即便是僥幸沒有被感染,也會被當成感染者對待,最終便是死路一條。
瘟疫爆發出來的時候,總是來勢洶洶,如果說能夠有效的組織和應對,那麼大體上瘟疫還是可以控製在一定的範圍之內的,就像是後世當中一些偶爾爆發的人類或是動物的瘟疫,流感,禽流感,口蹄疫等等,基本上來說不會太過於影響人類的整體。
但是一旦控製不住,任其蔓延開來,沒人管,亦或是管不過來,或者說乾脆放棄管理,那麼結果必然就是屍骸遍地。
而漢代官吏往往不明白這一點,所以很多時候對待瘟疫要麼就過於被動,要麼就過於激進,甚至為了防止瘟疫的擴散,直接將瘟疫地區的民眾全數屠殺了的也不是沒有……
曹操等人以為丟給斐潛一堆病秧子,等於是拋出了一堆燙手的山藥,既可以免租曹軍上下感染瘟疫的風險,又可以坑斐潛一把,還可以賺來個郭奉孝和夏侯淵……
但是曹操沒想到的是,經過百醫館的醫師,尤其是張機這個人對於瘟疫的研究和治療,這一次在荊州爆發出來的瘟疫,並沒有像是龐山民,以及一些普通人所認為的那麼嚴重,在一定程度上還是可控的。
並且斐潛幾乎是變廢為寶一般,待這些被曹軍所拋棄的荊州民眾痊愈之後,在經曆了這樣一次瘟疫危機,自然而然的就培養出了對於斐潛的忠誠,也會對於曹軍厭惡痛恨,這將非常有利於斐潛政治集團的後續穩定和發展。
斐潛看著龐山民,笑著說道,『……此城落成之日,定然是山民名留青史之時!』
龐山民的眼眸明顯更明亮了一些,『謹遵驃騎之令!』
有著後世經驗的斐潛,自然知道當一個商業中心建成的時候,龐大的商業圈如同黑洞,會將周邊其餘小商戶的財富摧毀吸引席卷一空!就像是後世大超市一開業,周邊的小雜貨鋪生意就大幅度削弱一樣,宛城大商業模式一旦建成,必定也會強烈的震撼周邊城鎮,尤其是豫州一帶的那些莊園經濟體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