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
曹純扒著漁陽的城垛,向北眺望。
呼嘯的寒風從北麵席卷而來,推動著天上的雲層,像是牧人在驅趕著羊群。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漁陽總算是多少有些樣子了,也讓曹純微微鬆了一口氣,不像是之前那麼的草木皆兵。但是曹純心中依舊有一片陰影揮之不去,他一直感覺戰爭總有一天會重新降臨在這一片的土地上……
害怕,並不能減緩戰爭的來臨,就像是冬天的風雪,該來的依舊是會來。那麼便隻能是做好一切的準備,等風雪來臨的時候可以更從容的去麵對。
在經曆了上一次的幽州戰事之後,曹純也多少有些欣慰的發現,自己麾下的騎兵,經過了上一次的打磨之後,仿佛是將戰刀開刃了一般,多少有些銳氣和鋒芒顯露了出來。
當年自己統領虎豹騎,現在想想,隻不過是個名頭而已,距離正所謂真正的虎豹,多少還是有些距離的,就像是沒有經過血的洗禮,新兵永遠都是新兵,不論是經過多少訓練,第一次上戰場總是多少有些慌亂,隻有經過了第一次的血戰之後,才能脫胎換骨一般……
如今在漁陽的曹軍騎兵,才可以真正稱之為騎兵,若是假以時日,多加培養,然後以這些兵卒為骨乾,未必不能培養出一直媲美驃騎的騎兵隊伍出來!
騎兵,便是人和馬。
人的問題好說,不管是幽州之地,還是冀州之北,都不乏武勇之士,問題是戰馬。
隻要有足夠的戰馬,曹純有信心在幽州之地,以戰養戰,帶出一隻真正能戰鬥的騎兵,一隻名副其實的虎豹騎!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是要解決戰馬的問題。
隻要戰馬的問題能夠解決,這窘迫的幽州之地,便是瞬間便都盤活了……
漁陽有鹽,有鐵,有糧草,可就是沒戰馬。
很顯然,戰馬不可能像是後世遊戲一樣,在誰便那個城池邊上建個馬場,然後叮叮當當拿著錘子的民夫一陣敲打,然後每個周期便將戰馬自動添加到了庫房之中……
曹純當然也想要養馬,可是首先要有草場,其次要有人會養,再次養了要能保得住,而這三個方麵,曹純哪一個方麵都不能滿足。
所以,擺在曹純麵前的,就剩下了一條路……
寒風呼嘯,曹純望著北方,似乎想要透過這逐漸低垂下來的夜色,看見在遠方的光華……
『但願……一切順利……』
曹純原本準備回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曹純忽然停了下來,目光透過了城垛,投向了城下。
在城下的那一塊區域,原本是張郃的營地。
張郃,張儁乂……
曹純沉默了片刻,便是重新抬起了頭,然後拍了拍城垛,走了。
寒風之中,城垛依舊默默的矗立著,不言不語,隻是身上那些深刻的刀砍斧硺的痕跡,依舊深刻,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恢複……
大漠關外,營地之中,點點的火光,天上的星星落到了地麵之上。
在曹純腦海當中一閃而過的張郃,此時此刻,正站在三色旗幟之下。
張郃站在帳篷外,回望黑暗中的巍巍群山。
自從重新歸屬了漢家之後,似乎一切都顯得平和了起來,也不會再懼怕黑夜,甚至對於未來似乎也多了幾分的憧憬。
大漠之中,一切都顯得荒涼,尤其是下雪之後,更是人畜的蹤跡皆無。
算起來,今年張郃已經是三十二歲了
為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張郃從二十三歲的時候開始,輾轉於冀州幽州,在戰場上拚殺,在職場之內博弈,然後見到了政治大佬的更替,也看見螻蟻小民的消亡,可是張郃始終都沒有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定位。
因為對於驃騎將軍的種種猜測,所以張郃在大漠之中盤旋和輾轉,可是等最終決定下來之後,反倒是平靜了,即便是結果可能未必就能如自己所願,或許依舊會遺憾,但是也並不會因此就產生出怨念……
張郃有了些感悟,這個世道,已經有太多的不如意。
自己越是求得多,不如意便是越多。
所求越是少,受到的困惑和影響便是越少……
『張將軍……』
一旁的兵卒輕聲喚道。
『準備好了?』張郃回頭看了一眼,『走,巡營。』
每天夜間,每隔一個時辰,便是巡營一次。這原本是都尉或是校尉的職責,張郃原本是有理由不做的,但是張郃依舊堅持讓趙雲將他排進了巡營的輪值之中。
火光晃動,張郃緩緩的沿著營地之內的道路向前走著,在他身後,便是一隊值守的驃騎兵卒。
軍營之中,井然有序,兵卒都是在各自歸屬的帳篷之內休息。張郃在經過的時候,偶爾能聽到一些兵卒打鼾磨牙說夢話的聲音……
這讓張郃覺得非常舒服和放鬆。
一切都是最初的樣子,也一切都是最好的樣子。
得到的越多,身上背負的東西自然就更多,而隨著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也就越發的放不下……
甚至有時候想要放下,都放不下去。
丁零頭人想要放棄南下,但是他想要放下,彆人卻不允許他放下。
丁零頭人喚做吐金羅州,這是他自己給自己取的新名字,當然也是從上天通過牛骨給他選擇的名字……
鮮卑人失敗了,所以在大漠之中殘存的那些鮮卑人就像是一塊塊肥美的肉,很多人都忍不住放下來,即便是吐金羅州想要讓這些丁零人回來,這些人都舍不得。
金銀,皮毛,人口,以及這麼多年來鮮卑在漢地或是交易,或是搶劫而來的器物,都讓這些丁零人興奮且瘋狂,一個勁的往身上拿,往馬背上裝。
丁零頭人的大帳之中,激烈的話語之聲,即便是淩冽的寒風也遮掩不住,持續地傳了出來。所有人似乎都想要發表自己的意見,這就導致了所有人的意見都聽不清楚,大帳之內便是嗡嗡嗡的到處都是聲音,卻難以形成統一的意見。
作為徒然而起,趁著鮮卑衰弱的時候,取代了鮮卑在北方的地位的這些丁零人,或者叫做高車人,並沒有一個所謂深厚的底蘊,他們原本也是匈奴的附屬,一度也曾經跪拜在鮮卑人的腳下,現在翻身起來可以將鮮卑人騎在身下瘋狂摩擦和輸出,這種感覺幾乎要讓這些丁零人瘋狂……
作為純粹的暴發戶,丁零頭人的大帳之中,幾乎是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奢侈品,從綢緞到金銀,從器皿到用具,在現在這個階段,最貴最好看的,便成為了唯一的標準。
吐金羅州有些頭疼。
一方麵他覺得如今膨脹得太快,確實是不怎麼好,需要收縮整理一下部隊,然後打一打基礎,但是另外一方麵丁零部落依舊是聯盟的結構,在政體上幾乎和匈奴鮮卑沒有任何區彆,所以丁零頭人他的實力膨脹了,其他的部落一樣也在膨脹,這種膨脹甚至助長了其他部落的聲音,讓他們更有底氣在大帳之中喋喋不休。
在苦寒之地的人,對於烈酒都有些偏好。這也同樣是被漢人所嘲笑的地方,覺得烈酒隻是配胡人,可是對於丁零人,就沒有那麼多講究了,隻要是酒,真是什麼都好,即便是味道最嗆的馬奶酒,也一樣可以喝得很開心。
誰都想要吃肉,想要喝酒,然後吃更多的肉,喝更多的酒。
這就是現在丁零頭人麵對的問題,他想要讓其他部落慢下來,但是其他部落不願意。無數的收獲讓這些人花了心,也蒙住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