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潛一直都的覺得,身為大吃貨帝國的一員,若是不能將這種沉澱在血脈當中的基因早些激活,頗有些對不起後世當中的那麼多的華夏菜肴。
因此驃騎將軍還有一個非常廣泛認可的謠言,便是『饕餮轉世』。
畢竟從斐潛之處流傳出來的美食相當多。
華夏有很多美食,各地有各地的風格,卻並不妨礙這些不同風格的美食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受到同一批人的歡迎和喜愛。
就像是江南和魔都的菜品講究精細,似乎有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味道,帶著一點『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氣息,而西北菜麼,就是另外一種風格,褲帶麵又寬又長,連吃兩碗都不夠,若沒辣子便是啥也不香,沒有大蒜營養少一半……
雖然說大漢當下還沒有從美洲引進辣椒,但是並不妨礙人們對於美食的熱愛和追求。
對於一般的百姓而言,沒有空閒去等庖丁去做什麼精致的菜肴,更沒有什麼心思去細嚼慢咽,他們隻需要量大管飽,若是有勺熱油,鹽味再重一些就更好了,畢竟西北日頭烈,氣候乾燥,每日勞作都需要大量的電解質去補充。
而對於士族子弟來說,就不太一樣了。他們有錢有閒,可以有耐心去等待庖丁慢慢做出一頓費工夫費時間的菜肴,而且還會根據自己的喜好來挑選,而不是以吃飽為目的。
長安醉仙樓。
大堂之中, 一名巡檢帶著幾名部下,或盤腿或箕坐於回廊處的席子上, 幾個人隻顧圍著一個桌案大吃大喝。
前兩天是發薪日, 剛拿到了一筆賞錢的巡檢, 便是帶著自家兄弟來醉仙樓打個牙祭。當然上二層雅座的費用太高,像是在這樣小院回廊內, 便是既有麵子,也不會消費不起。
巡檢原本出身軍中,吃飯喝水多少還保留著軍中的習慣, 幾名手下也平日裡麵按照軍旅條例管理慣了,吃起飯來那真的是狼吞虎咽一般,圍著一盤子大盤雞,吃了個痛快!
大盤雞據說也是斐潛發明的,也有人說不是, 是龐統率先吃開的, 但不管究竟是誰發明的這種吃法, 確實很對西北人的口味。雖然說沒有後世的辣椒等調味品, 但是加入了西域的香料之後,原本相對普通的菜肴似乎忽然一下就添加了靈魂, 成為相當受歡迎的美食。
當然, 若是存粹吃肉的話,大盤雞顯然沒有什麼手抓羊肉牛肉來的更爽,但是大盤雞勝在價格比那些菜肴便宜。
雞肉顯然比羊肉、牛肉便宜得多。
想想看,五六名大漢,放開肚皮吃一頓,大盤雞顯然就比較適合, 又有葷腥, 又能吃飽。尤其是向巡檢這幾個半軍事化的,唏哩呼嚕一頓吃,就像是吃完後一抹嘴就要帶著刀槍去乾大事的一樣,蒸饃,寬湯餅,加上大盤雞的湯汁……
美嘀狠!
此時宴饗過半,案幾上,盤子裡麵的雞肉大多吃儘,桌案上骨頭渣滓這邊一塊,那邊一塊,可幾個大肚漢似乎多少覺得意猶未儘。
巡檢立刻拍了拍手:『上饢!』
醉仙樓的夥計聽到了招呼, 便是端著一籮筐剛出爐不久的烤饢, 走了過來,放到了桌案邊上。
為什麼說在醉仙樓吃大盤雞比點其他菜肴實在呢,也在於此處,就是這些蒸饃,寬湯餅,烤饢什麼的,都是算在大盤雞的價格裡麵了,管夠!
烤饢和大盤雞也算是絕配,掰開烤饢沾著大盤雞裡麵的汁水,便是能吃得肚子滾圓!
吃著烤饢,巡檢便是略有感慨起來,捏著一塊烤饢半天,半天沒吃,也沒說話。
烤饢不是斐潛發明的。
這玩意早些時間就已經有了,而且被稱之為胡餅,甚至漢靈帝都非常喜歡吃,三天兩頭就要吃一次。
當然漢代的饢沒有後世那麼多的花樣。起初這種饢,是作為軍事上的乾糧來儲備的,沒辦法,河西北地西域實在是太大了,地廣人稀,相鄰的綠洲城邦之間,往往間隔數百裡,並且西北一帶水源也比較少,有些地方不具備烹飪的條件,隻能吃乾糧來充饑。
因此出兵都必須攜帶好乾糧,否則生死存亡便是轉眼之間。
在漢武帝時期,當時李廣利奉漢武帝之命,帶著六千騎及郡國數萬惡少年西征,沿途的小國都很害怕,各自堅守城塞,不肯供給漢軍食物。漢軍攻下城來才能得到飲食補充,若是攻不下來來,幾天內就得離開那裡,否則就是死路一條。
就這樣一路損耗到了蔥嶺以西,大宛都城還沒見著,漢軍就已經喪失了戰鬥力,隻跟上來幾千人,饑餓不堪。當然李廣利也是慫的,沒有霍去病那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便在大宛門口旅遊一圈,空手回了。
後來學乖了些,在科技樹上點上了一點後勤學。
經過一年準備,漢朝傾全國之力,發十八萬戍卒開發河西走廊,修築道路,玉門關也挪到了敦煌西邊,新征募的大軍趕著十萬頭牛,三萬多匹馬,還有無數的驢、駱駝等物,馱著米糧,跟隨李廣利出征,一路埋釜造飯,吃完米糧吃牲畜。而西域諸邦見漢軍強大,除了腦子沒想清楚的輪台抵抗被滅國外,大多開城迎接,漢軍順利抵達大宛。
不過尷尬的是,一點的後勤學依舊不夠用。
一年後戰爭結束,回程時糧食又出問題了。西域諸國人少糧少,難以供應漢軍,所以李廣利不得不將軍隊分成幾波,從西域南北道分開回國。但因為官吏貪汙問題嚴重,還是死了不少人。
許多漢家兵卒不是戰死的,是半道上渴死餓死的……
這其中的原因,就是當時漢代的乾糧主要是糗糒,也就是做熟後曬乾的粟米。這玩意有一個巨大的缺點,便是不經吃。再加上漢代油脂不夠,體力消耗大的兵卒,一個月至少要吃一石多,說起來似乎有些誇張,但是實際上這隻是尋常飯量。
後來痛定思痛,胡餅,也就是烤饢,便替代了糗糒,成為當時大漢乾糧首選。而這樣的一個選擇和變化之下,付出去的便是無數的生命。
正在埋頭吃的一個巡檢兵見隊率發呆,有些不解,『王大哥!你咋了?不吃了?』
『啊?哈哈……』王隊率將手中的烤饢揮了兩下,『哎,你們說,這人啊,是不是賤啊……我當年在北地當兵,有時候沒地做飯,就吃這個玩意,最多一次吃了一個多月!發黴的,長毛的,刮一刮,烤一烤,還是要吃!後來驃騎不是有新乾糧了麼,我就發誓說再也不碰這玩意了……哈哈,可是這不是回來了麼,現在倒好,若是三天五天吃不上這一口,還怪想的……哈哈哈……』
『說起來,俺也是咧!跟你們說啊……那個牛皮囊裝的水,為了不那麼容易發臭,都要往裡扔點醋布麼……俺在軍中的時候,簡直對這個醋布啊,就是煩得不行……嘿,現在不再軍中了,嘿,你們猜怎麼著?前兩天俺在集市上見到在賣,也不知道怎麼了,便是自個去買了塊扔水缸裡,喝了……然後被家裡那口子一頓罵啊……』
『啊哈哈哈哈……』
『怪不得前兩天你臉上帶彩……』
一群漢子,圍在一起,便是哈哈大笑。
笑完了,似乎又是各有一些懷念。
『行了,快些吃,吃完了乾活了!』
王隊率又抓了一個烤饢,掰開,自己拿了一半,將另外一半分給身邊的人,就像是還在軍中,圍著一夥吃飯的時候那樣……
或許是王隊率等人的說話聲笑聲太大了,引來了在醉仙樓上另外兩個人的目光。
這目光之中,有審視,有不耐,也有譏諷,甚至一種高高在上的俯視。就像是俯視螻蟻聚會,毛蟲一堆。
醉仙樓二樓以上,都是雅座,以屏風間隔,消費也是不菲。
能夠常常來吃,並且還不覺得肉痛的,自然是有一定財力的士族子弟了,一般的寒門或許也可以,但是絕對不會說隔三差五的來吃,亦或是直接將醉仙樓當成自家餐廳了。